禅说庄子__拼拇 第一讲


禅说庄子__拼拇    第一讲

 

 从今天开始,用一个多月的时间争取把庄子的还有几篇讲一讲。争取能够把《骈拇》,《胠箧(qie)>《刻意》《寓言》《缮性》这几篇讲一讲,这几篇文章都不长,两次一篇或者一次一篇,元旦后就结束了。这几篇和前面的不一样。庄子前面的题目很大很大,这几篇比较集中,集中在人的自然性和社会性的矛盾上。就是我们讲天人合一,讲生态,讲修身养性,怎样有一个比较正确的思想观念,我们的价值观应该落在什么地方?需要一些集中的论点。庄子在这几篇里面的确是大出大入,公开旗帜鲜明地谈他的一些世界观的问题、价值观念的问题;公开地阐明人的自然性的根本性,无情地批判了社会性的种种不是。老庄学说,我也多次讲过他和儒家学说的关系。儒家学说拿现在的说法就是执政党,老庄学说应该是在野党。在野党老是要抓住执政党的种种不是、他的弱点、他的麻烦、他的阴暗面,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总之,尽量要把儒家的和其他学派的狠狠地批上一通。批的目的,是要建立自己的立场、自己的原则。我已经讲了十九篇了,那些都是在理论上全面系统地阐述了道家学说的思想。这里就比较尖锐地、完全立足在对儒家学说的批判,实际上也是对人的社会性的一种批判。社会性我们只看见他的优点,没有看见他的弱点,看见他的光明面,没有看见他的阴暗面。包括现在对社会阴暗面的披露也很多,但是都很少如庄子这么深刻。现在的环保主义者,世界和平组织,还有一些很高明的很深刻的看法,但这些看法和见解严格来说还是没有超出庄子所批判的这么一个圈子范畴,都在庄子批判的范围内。在现代的科学技术、在现代的生态环境如此恶化的情况下,现代的生态学才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庄子在两千三百年前就有如此深刻的见解,真的是令我们当代人瞠目结舌。当然现在涉及到人的修身养性问题,社会病越来越重,精神病越来越重,麻烦很多很多。如果通过庄子的这一系列文章学习,通过对现在开始的以后几篇的学习,大家感觉一下,我们在现在的生活当中,自己的脚跟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这个就是开场白。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庄子的这些文章,除了内篇的专门列了题目——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之类的是专门列了题目。后面的文章都是用两个字,开篇头两个字或三个字作为标题了。《秋水》——“秋水时至”,《知北游》——“知北游于”什么什么的就开始了。这里是“骈拇枝指.......”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悬)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脏哉!”

什么叫骈拇?就是我们的脚掌,五个脚趾都是分开的,但有的时候是先天的原因,五个指头连在一块了,就象鸭子的脚一样,骈在一块、并在一块了。

什么叫枝指?我们都是五根指头,有的长六根指头,多了一个指头。

在古代社会里面,脚趾并在一起,多长一个手指头的,这些现象也有,但现在更多。如今长三条腿的、三只手的都有;甚至两个头的牛,八条腿的猪~~现在环境污染后影响了生物的繁衍、打乱了他们的基因。古代这种现象也有,并不是说古代没有污染就没有这些事,基因突变在胚胎里面也就引起了这种现象。也有的说,比如儒家推崇的周文王,周文王长了八个乳头,贵不可言啊,谁长了八个乳头就是贵。现代科学说是“返祖现象”,人和以前的猪很接近,猪身上,不管是公猪还是母猪都有十几个奶头,但人现在不管男女都只有两个奶头,当然古代也有,从两个瞳人的现象看,也有大舜和项羽。而汉高祖日角隆准,这只是作为身体上的一些特征,我们不管它。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生下来一个小孩,脚趾头连在一块,手上多长了一个指头,这也不是他愿意的,是在他娘肚子里自然而然生出来的。“出乎性哉”,这个“性”也是自然而然的,尽管这个自然而然有点非常道,不是常道。正常的人不会脚趾头连在一块,也不会多长一根手指头,多长一个耳朵出来,不会的。对 “侈于德”大家要留意,这里面的“德”、这里面的“性”都是讲自然,合乎自然,合乎本然。我们要看到这一点,骈拇枝指,尽管这些有点离奇,但还是出乎性,是自然而然的,不是你想当然地去多加一条腿、多弄一双手,不是。但作为真正的人的自然性就是四肢五脏百骸,该有多少就是多少,有一个常道,“侈于德”是奢侈的侈,多余了,偏离了常道,成了多余的东西。

同样的“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附赘县疣,身上应该长肉,但应长好肉,不要长赘肉,长了赘肉就很麻烦。在座的各位基本上很好,没有赘肉,有的人像我们伟菩萨,肚子一挺起来,还是有点震撼人心,90公斤、100公斤啊!元辉由100公斤减到80公斤了,戒言语和节饮食把自己的身体降下来了。什么是“县疣”?大家知道“甲亢”,缺碘长了大脖子。这个“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超出了正常人的身体结构,“而侈于性”——有什么用?

庄子就从“骈拇枝指”、“附赘县疣”这么几个现象,结合人的精神世界、社会性的问题了。我们人四肢百骸,有头、五脏六腑是正常的,但超出了这个、县疣成了我们身上多余的部分。这个多余的部分对人有没有用?没有用。我们生命拿了它是负担,我们的工作有了它也是负担,而且有时还要引起疾病,这些东西的确没有必要。尽管我们不需要它,但又不得不承受它给我们带来的麻烦。下面就从“附赘县疣、骈拇枝指”一下就调转过来就对仁义、对儒家的这么一套理论开始了不客气的抨击。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每个人都应该有仁义,这个也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一个人的行为规范,但是“多方”就是想法设法的去推销仁义、去宣传仁义,就超越了我们自然性和社会性合理的承受力。学佛法也是一样,六度波罗密讲奉献、忍辱,你该忍的才去忍,不该忍的为什么要去忍,不该忍的你说“忍难忍之忍”,不该忍的就不需要去忍;布施波罗密,老佛爷被节节肢解,不生嗔恨心,现在不要说节节肢解,就是扣你两个月的工资,你还要跳八丈高,对不对?舍身饲虎、割肉喂鹰这些是不是多余?严格来说,一般的人就承受不下,修菩萨道的人可以,作为平常的人,要他这样去搞就不行了。这里就说“仁义”对不对?“布施”对不对?“忍辱”对不对?仁义礼智信合情合理的都是对的,但超越了一般人的承受能力,你要他去多做贡献,我只有一万块钱,你让我全捐了,那我还过不过日子呐?捐一百元、两百元没问题,过于了,弄得自己没饭吃也不行。仁义,也是这样的,每个人有自己的承受能力,你不能说我命都不要了,去行仁义,国家也不要了去行仁义,就像“宋襄公”之仁,这个就超越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也超越了正常的社会规范,成了多余的。

仁义,本来是我们自己的本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你大张旗鼓地去宣传,要别人这样那样,去要求别人,就成了忽悠人的东西,所以“多方乎仁义而用之,”就成了忽悠仁义。“列于五脏哉”,在中医学里面,也讲,肝木属仁、肺经属义,心火属礼,肾水属智,脾土属信,金木水火土,心肝脾肺肾都和仁义礼智信联系在一块的。有没有这个呐?有,但有点牵强。牵强了就不行,五脏六腑就是五脏六腑,它是纯自然的东西、维系我们生命的东西,你何需要把社会性的仁义礼智信并在一块?不是多余的吗?现在的中医理论,我在和刘力红的学生写的博士论文里面,我就谈出这个问题。在唐以前,中医理论的阴阳五行是自然性的;宋以后,宋明理学影响了宋以后的中医,中医谈阴阳的时候基本上就谈到儒家的伦理进去了,就象庄子这里说的“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脏哉,”五脏与仁义礼智信有什么关系?把“心”拿出来,到底讲不讲理,把肝拿出来是不是就讲仁了?把肺拿出来是不是就讲义?把肾割下来是不是就讲智?畜生也有心肝脾肺肾,狮子老虎也有心肝脾肺肾,豺狼虎豹都有心肝脾肺肾,它们真的也有仁义礼智信吗?所以这个真叫忽悠。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而非道德之正也”,什么叫道德之正?就是遵循社会性的常道,遵循自然性的常道;社会性必须服从自然性,没有自然性就没有我们这个身体,哪有人类社会?人类社会是根据每一个具体的人才有社会,离开了具体的人就没有社会了,而具体的人肯定是自然人。所以,我们要看到根本在哪里?根本就在人。现在讲人本主义,那也离不开这个基本理论。所以“道德之正”首先是要立足于自然性。离开了自然性而谈社会性,离开了自然性和社会性谈精神性,那么就是“务虚”,就太玄了;这个玄就没有根,没有根就叫戏论,用佛教的话说,纯粹就叫戏论。不值得我们认真去思考它。所以这里说“而非道德之正也”为什么呢?下面就很清楚了。

“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

如果人的脚长得和鸭子一样、和鹅一样,有没有用呐?没有用。当然下水也可以,我们潜水员的脚上就要用“蹼”,但人毕竟是在陆地上生存的不是在水里生存的,到水里面弄个蹼,那是工具,不是我们自然人生命的一部分,是作为我们工作的一部分而已。

“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庄子的立论,常用排比这种逻辑方法,一个自然的命题马上进入社会性的命题,从自然的常道和非常道,进入了社会的常道和非常道。骈于脚是无用,枝于指也是无用,长六个指头的那个指头能够动吗?能够给我们工作生活带来方便吗?这个是一个定论,没有必要怀疑的。那么,同样的道理,“多方骈枝于五脏之情者”呢?那些在忽悠五脏的这么一种仁义礼智信,推广开来就是“淫僻于仁义之行”。在古代社会里面,在先秦时代,也有阴阳五行学说,也有阴阳家、五行家附会于儒家的纲常,一系列的东西都离不开在仁义礼智信上来谈。这样来谈,实际上已经偏离了我们的自然性,包括阶级斗争、包括很多艺术,在我们人类社会里,我们想一想,哪些领域是应该成立的、留住的,哪一些东西是多余的、肯定会被淘汰的。大家可以好好地想一想。

在我们现代生活之中里,很多不必要,包括吃饭,我说两块钱就可以吃饱、把我们的肚子忽悠了,我们记得五十年代、五六十年代,几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两三块钱就是读书的学费,那个时候一家有三五十块钱养四五口人足够了,现在一万钱一个月也不够用,十万块钱一个月也不够用,一百万一个月好像也不够用,为什么?因为虚耗的。需要养身的要不了这么多,完全是在玩排场那些东西。十块钱一顿的饭,非要一百块、一千块、一万块;喝点酒,买低价的也就几块或者几十块钱一斤,洋酒拿出来就是几万块钱一瓶;小餐厅、大排档也不贵,到高级的饭馆,进去就不得了。一件衣服也是,不就蔽体嘛,合于礼仪嘛,不然就要裸体了,应该穿件衣服避寒,以别于禽兽。但是现在的服装,大家看一看,了得啊,上万一套的“名牌”多的是。灯是为了晚上生活方便,但现在的人晚上不守子时,过夜生活,灯、灯具,你到灯具城去看,铺天盖地的,比玉皇大帝都气派。

本来人长了两条腿,现在两条腿也不管用了,上下楼有电梯、出门有汽车,远一点有飞机。我家大姨妈来的时候,上八楼都苦不堪言,她逛商店逛几个小时都没问题,上这个八楼腿就要断了,因为她住一楼,平常又没有登过高,心脏就负担不起。所以,我们在生活之中,随处可见,其实维持我们生命的、维持我们社会需要的哪有那么多?古代社会还是社会,没有现在那么多麻烦,现在社会发展了,我们的技术、我们的科学,哇,不得了、牛逼,多伟大、多光辉,但给人类社会到底带来了美好的前景还是阴暗的前景?英国的霍金说,这样下去人类社会只有两百年的寿命了,地球没法呆了,完蛋了。为什么地球没法呆?就是现在的科学技术、现在的生产、商业给整个自然界带来的麻烦。这种麻烦有各种理论,经济学理论、政治学理论一系列的,还有精神学理论,以前大学里面有几个系?语文系、哲学系、数学系、物理系,说老实话一个中山大学也数不上二十个系。现在呢?可能一百个系都不了。分工越来越细、学科越来越细,就是你博士后出来的,你的领域也就只有那么大,但是研究得很深,一粒沙子都可以无穷地研究下去。古代社会对地球、对生态的负担很轻的,现代社会,包括中国这么三十年的发展,牺牲生态、牺牲下一代来搞了这么一个经济成果出来,值不值?现在很多人在反省这个问题。中国是这样,全世界更是这样,我经常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全世界十八亿人,1900年时全世界也就中国现在这么多人,十三亿。现在六十多亿,不久就七八十亿了,这个地球真的负担不起了。这个就是“多方骈枝于五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各种社会学的理论也就是“淫僻于仁义之行”,科学技术这一切是“多方于聪明之用”。什么叫多方?就是忽悠,去玩。这个“玩”也就是说离开了我们真实的需要,搞了些虚幻的需要,严格来说,我们真正的需要是什么?就是维持我们的生命、维持我们的安全、维持我们的繁衍。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