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自述


   我从上大学时开始写作小说,至今已经十五六年了,但是创作的数量并不多。在大学时我学的是外语,创作上只是自己摸索,很难长进;到北大读研究生之后,要学的东西很多,写作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虽然保留了下来,但只是偶一为之;毕业后,我主要从事文学研究与评论工作,写作的时间也不多,所以写的作品很少。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却从未有过放弃写作的想法。我想,这首先是一种个人爱好,大约是由于乡村的精神生活较为贫乏,我从小就爱读故事,后来开始读小说,那时在乡间要找一本书很难,我搜罗来的仅有的几本书被我翻得都起了毛,直到上大学之后,我才不再为读不到书而苦恼。大约在初中时,我开始涂鸦,高中即使学习最紧张的时候,我仍然坚持每天写下自己的感触,到了大学之后,开始萌发出写作小说的想法,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至今未变。现在我仍然记得在老家读书时的场景,下午,阳光斜射过来,我半躺在床上,拿着一本《红楼梦》或《青春之歌》,在微微晃动的树影中,很快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多么奇妙的旅程。我想,正是这样美妙的感受,让我也想讲出属于自己的故事,将这样的感受传达给别人,这或许是我想写作的最初动因。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写作还有另外的意义。作为一个以评论为职业的人来说,很容易对作家指手画脚,或高高在上,或隔靴搔痒,不能谈到作品的关键或要害之处,而如果有一定的创作经验,则会对作家创作的甘苦有所了解,对写作的过程也会较为熟悉,从这样的视角去阅读或批评,便会有一种了解之同情,或者说会有一种“内在的视角”,会关注小说的语调、气味以及叙事方式的变化与差异,从这样的角度进入,便会在艺术上会更加敏感,与作品“不隔”,可以将文学的内部研究与外部研究结合起来,不会将文学作品仅仅作为理论的例证或社会学材料,这对于文学研究也会有所促进。

    当然,对我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小说所表达的是我通过论文、评论等无法表达的,如果说论文与评论更适合于理性的分析与判断,更适合于理论思考与宏观把握,那么小说则更接近于人生体验。对于理论尤其是西方理论来说,总无法概括纷纭复杂的中国经验,当然更无法涵纳我们切身的个人体验,在这样的情境下,我们必须尊重我们的经验,我们可以在经验的基础上对既有的理论进行批判或修正,或者提出新的理论;而对于我来说,小说是最适合表达个人经验的一种形式,很多无法通过其他方式表达的经验碎片,我试图以小说的形式加以整理,并熔铸成一个具有个人特色的艺术世界。这样的追求当然尚未实现,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值得为之努力的方向。

    在写作小说的这么多年,我的小说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写作《花儿与少年》、《小城之春》的时候,我试图以细腻的笔触写出童年世界的单纯优美;在《少年行》、《朝圣之旅》等小说中,我借鉴了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等作家的艺术技巧,在叙述方式上做了一些实验,也表达了自己对一些哲学命题的思考;而在《假面告白》、《无止境的游戏》等小说中,我试图以独白或辩论的方式写出自己内心的困惑,在这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布尔加科夫等人的小说给了我一些启发;到最近的《父亲的果园》、《舅舅的花园》,我则更接近了中国小说的叙述传统,我更注重个人的生命体验以及细节、氛围的描述,更注重中国人内心与人际关系的复杂微妙之处,以及时代的变迁和置身其中的个人命运的变化,我想在这些作品中留住过往生活的某些片段,也想对现在的生活重新认识和思考,这可以说是对人生道路的一种反思,也是对文学道路的一种反思。我想这样的反思是必要的,在人生的长旅中,我们需要时时回顾以往,这样才能选择未来的道路与方向。我想,无论人生之路还是文学之路,我仍然在路上,仍然有希望与梦想,仍然有新的可能性,我想我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