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走了一些地方，参加了多个“智库”型策论会及学术会，听了一些学人与学官们的“宏论”，发现两种极端倾向：一种是全然不借助任何理论，而仅凭其“聪明才智”，外加一般逻辑推理与归纳能力，将经济现实与高层某些“文件精神”予以巧妙“对接”，提出高论，颇能迎合地方官们的“务虚”需求！另一种是，将西方理论连同“模型”悉数拿来，将真假难辨的“地下数据”（非公开数据，尤其是通过某种“关系”搞来的数据）输入电脑，以“回归”方法得出结论。这也能博得业内“行家们”的称道，尤其某些“高端杂志”的青睐！略微琢磨一下不难想到，在前一类人那里，经济理论似乎没什么用，在后一类人那里，理论不过是为求得“学术发表”所取的一种“套路”而已！本人天性愚钝，两边似乎都沾不上，惟喜好阅读与观察，从所读与所见之间去思考，去感悟。也获得了些许自以为不错的认识。套用《庄子》典故，这或许也是一种无用之用吧？

　　（一）MF模型（蒙代尔-弗莱明模型）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一个关于开放经济的宏观经济学标准模型，也是汇率与宏观政策理论的一个重要基础模型。这个模型的主旨，除了刻画开放经济下一国GDP、物价、汇率以及利率等核心经济变量之间的互动关系而外，更重要的是在于讨论两大宏观经济政策的系列效应。模型对于认识一国经济运行中一些关键变量的互动关系，尤其是在判断一项宏观经济政策所能产生的“链条效应”方面，具有很强的解释力，其部分推论也为大量实证研究所佐证。多半由于这个原因，模型的主要提出者罗伯特·蒙代尔获1993年诺贝尔经济学奖。

　　近期重新浏览这方面的文献，反观中国经济与政策现实，颇为吃惊地发现，中国经济近两年以来的演进轨迹，与美籍德国经济学家鲁迪格·多恩布什多年前基于MF模型的拓展性推论惊人地一致。说得更确切些，中国最近一轮宏观经济政策产生的系列效应，暗合了多恩布什基于拓展的MF模型的一个推论。推论的大意是：当一国政府出于刺激经济防止通胀的“双重目标”而将扩张性财政政策与紧缩型货币政策搭配时,会引出如下系列效应:先是价格上升因而通货膨胀。原因在于扩张性财政会刺激商品与服务需求的突然扩张,产出因而供给的调整赶不上需求扩张那样块,自然会推高价格。接着是利率上升。这由两股力量推动：一股是物价上升因而通胀威胁,另一股是信贷供求力量变化。因为松财政会同时刺激信贷需求增加，在货币政策偏紧抑或“稳健”前提条件下，自然会推高利率。接下去就是汇率调整，本币升值。这多半是由通货膨胀与偏紧的货币政策合力引出的。紧货币尤其是为抑制通胀而进一步抽紧的货币政策,会吸引资本流入，结果自然是汇率上升。按照分析，即便引入价格调整和大众预期条件，财政政策的这些系列效应依然会一环一环地接踵而来的。

　　（二）如若拿这个推论来观察现实世界，便会发现中国近一、两年来的宏观政策与经济系统关键变量的变化轨迹，亦步亦趋于多恩布什推演的结果。我们知道，这一轮宏观经济政策源自防金融危机的大力度刺激计划，刺激政策原本取“双松”的宏观政策立场，且以财政政策为主而以货币政策为辅，后为防止通胀改为“宽财政”与“紧货币”的搭配。这一点恰与MF-多恩布什推断的假定前提条件相吻合，即刺激性财政政策与紧缩型货币政策的搭配。这种政策引出的第一个效应也与该推论一致，即通货膨胀。通胀自2010年四季度袭来，迄今未见明显逆转。接下来的一个效应也与那个推论完全一致，这便是利率上升。虽然我国利率未曾实现市场化，但迫于通胀压力，央行还是屡屡加了息，外加提升存款准备金比率。再接下来的演进更与多恩布什推论不谋而合，这便是汇率升值。自金融危机以来，人民币汇率升值已成常态，虽然国内物价连连上涨，美元、欧元频频为债务危机所困，但人民币依然升值不断，仅2011年前10个半月的升值幅度就超过4%！

　　（三）现在要问的是，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儿？按照多恩布什的推论，接下去要来的将是三个环环相扣的变化：一个是外贸赤字与经常项目失衡，第二个是经济衰退，第三个是汇率复原。这些系列变化后面的逻辑是：本币汇率升值外加通胀会刺激进口抑制出口，治理通胀的政策逆转尤其是刺激财政政策的松弛，将导致经济失速，必然会发生衰退。而衰退引出的调整则导致本币贬值，最终将导致汇率复原。由此形成一个循环，可称“MF-多恩布什圈”！

　　就中国经济现实来看，接下去要来的麻烦不一定如多恩布什推断的那样，但引出的变量调整及其调整方向多半会与该推断一致。具体而言，第一个麻烦亦即经常项目调整方向多半会与这个推断一致，外贸由顺差转为逆差态势已很明显，但由于已经积累了巨量的外汇储备，加上国内市场相对于国际市场较大的扩展潜力，市场寻求型FDI流入不会逆转，因而发生经常项目失衡的可能性不大。第二个麻烦亦即经济衰退可能性似不大，但减速势头已经显现且在所难免。别的不说，单是抑制通胀的政策累积效应外加“电荒”威胁，足以导致经济增速下调。至于第三个预期，亦即人民币汇率未来会否回归？这多半要看经济减速与“外储”消耗程度了。可以预料的是，即便经济减速，如果“外储”消耗不大，人民币要贬值也是近乎不可能的。

　　这里我想特别提请决策层留意的是多恩布什的如下推断：财政扩张引出的上述效应是不可逆的，换句话说，即便扩张性财政政策力度递减为零，上述连锁效应引出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