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第二章“文化的差异”
一个为加州人称为掘根印第安人的首领,给我讲了大量有关他的民族在过去的生活值况。他是一位基督徒,是带领人们在水浇地上种植桃树、杏树的首领,但当他谈起亲眼见到在熊舞中萨满们把自己装扮成熊的情形时,双手颤抖,声音也因激动而变调。这是一件无可比拟的事情,即他的民族在过去拥有的那种力量。他特别喜欢谈论他们吃过的那些荒漠中的食物。他以仁慈的心情拿来各种连根的直物,对它的重要性有着永不衰竭的意识。他说,那时,他的民族吮吸吞食着“荒漠的营养”,而且他仍对肉店出售的东西如罐头食物一无所知。而正是这些新事物,使他们后来堕落了。
一天,拉芒直接打断了他关于碾牧豆,烧橡子汤的描述。他说“起始之初,上帝赐给每人一只杯子,杯里装着泥土,他们从杯中吸取生命的养分。”我不明白,这种情形是否曾在我从未见过的他们的传统仪式中出现过,还是他自己的想象。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他从他在班宁认识的白人那儿听来的,他们并不热心讨论不同民族的精神气质。总之,在这谦恭的印第安人的心灵中,这一形象化比喻是清楚的和充满意义的。他继续讲到,“他们都浸泡水中,但他们杯子各不相同。现在,我们的杯子已经破碎,它已消失无踪了。”
我们的杯子破了。这些曾对他的民族的生活、家庭饮食仅礼、经济犏职责、村内的继承仪式、熊舞中的如痴如醉、他们的是非标准,都赋予过重要意义的事情,带着他们生活的形式和意义都一去不复返了。这位老人精力仍很充沛,也是和白人打交道的领袖,他的意思并非说明他的民族面临灭亡的问题。但在他心中所想到的是,与生命本身、他的民族的标准及信仰的整个结构等价的某种东西丧失了。一些其他的生活之杯留下来了,也许盛着同样的水,但这种损失却无可弥补。它不是这里补一下,那里砍一点的事。这模型过去一直是基本的,后来不知怎地变得粉碎了。它曾是他们早先所特有的。
拉芒对其所谈的事情有过切身的经验。他对有关价值观念、思维方式不可互比的两种文化采取骑墙观望态度。这是一种痛苦的命运。在西方文明中,我们的经验是不同的。我们在世界性的文化中成长,我们的社会科学、心理学、神学都顽固地无视拉芒的比喻所表达出的事实。
且不说人类想象力的丰富,生命历程和环境压力就提供了数量惊人的可能线索,所有这些线索似乎都提供了一个我们可赖以生存的社会。随着可与财产相联系的社会等级制度的出现,于是有了各种所有制体系,有了物质财富及其精巧的技艺,有了性生活、生身父母身份与继父母身份的各个方面,有了可赋予这个社会以结构的行会或宗派;有了经济上的交换;有了神和超自然的制裁。其中每一方面和大量别的方面的实行,都可能具有某种文化和仪礼的精巧,它垄断了文化活力,只留下小量余力去确立其它特质。一些我们认为极为重要的生活方面,已被那些文化远非贫困但却遵循另一发展方向的民族忽视了。或者同样一种特质却可能被极大地精化,以致我们会把它看成是古怪的。
文化生活如同演说活动,选择至关重要。由我们的声带、口腔、鼻腔产生的种种声音,实际上可以说是无限的。英语中的三或四打就是一种选择。这种选择不仅只与紧密相关的德语和法语方言相符。世界不同语言所使用的总量,从没有人敢作出估量。但每一语言必须作出选择,并在承受可能完全不为人解理的痛苦中去服从这种选作。一种甚至使用上百种——而且实际上有记载的——音素的语言却不能用于交流。另一方面,我们对与自己的语言无关的那些语言的大量误解,是在我们企图将异族语言系统作为研究我们自己语言的参照框架时发生的。我们只认识一个“K”。如果他人将五种K的声音置于喉部、口腔的不同部位,那么,区别依赖这些不同位置的词汇和句法,对我们来说就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们真正掌握了它们。我们有“d”“n”两个音。它们可能还有一个中间音,如我们不能辨别出这个中间音、我们就会一时写d一时写n,导致一些并不存在的区别。语言分析的基本先决条件是对每种语言都能从中找出其自己选择的那些大量可用语音的意识;
在文化中也是这样,我们必须想象出一道巨大的弧,在这个孤上排列着或由人的年龄周期、或由环境、或由人的各种活动提供的一切可能的利益关系。一种利用了很大一部分这些关系的文化,如同使用了所有的吸气音,所有的串门爆破音、唇者、齿音;咝音以及从无声到有声、从口腔到鼻腔的喉音的某种语言一样,让人不可理解。作为一种文化,其特性取决于对这个弧上某些节段的选择。各地人类社会在其文化习俗制度中,都作了这种选择。从另一观点看,每个社会都在舍本途末。一种文化几乎没意识到金钱的价值;另一文化却在行为的一切方面,都视金钱是最基本的价值。在一个社会,即使在来看是生存保证所必须的生活方面,技术也遭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轻视;在另一同样简单的社会,技术成果却很复杂,而且被恰到好处地用于生活之中。一种社会将庞大的文化上层建筑立于青春期的基础上;另一种社会则把它建于死亡之上,还有一种社会甚至把它律立在来世的基础上。
本尼迪克特:文化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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