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记忆
不管想做成任何一件事情都需要意志,比如戒烟和忌酒;但有的事情需要非常坚强的意志,比如书法。从事书法除了坚强的意志而外还需要一定的悟性、思考和勤奋。其中思考最重要,“笔墨当随时代”正是艺术大师们思考的结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阻挡历史(包括艺术史)的滚滚洪流,因此,问题只在于我们必须勇于和敢于赶超历史潮流。我们的笔墨语言表面看来似乎是在“跟风”,事实上是在殚精竭虑地为不被历史淘汰而努力。一味地孤芳自赏好像不愿随波逐流,实际上是没有勇气和能力面对现实或赶超历史。也就是说:我们时刻处在被历史淘汰的危险的边缘。
一下部分是我在学习书法过程中总结的一些看法,衷心与书法老师们交流和探讨。
学习书法的第一步是给自己确定了一个决不随意更改的方向。阅读了大量的碑帖以后,寻找一个自己认为比较理想、特别喜欢的书体。第二步是通过浏览和体悟认识到美学历史的发展轨迹,古代最美的书法作品,今天看来也可能不是最美的东西。魏晋书法尤其是“二王”的无法超越的书法艺术,假如让我们教条地、完全地继承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一定就是获金奖者。史学家的观点认为:所有历史都是在发展的。“二王”的无与伦比的美只有在当时才是至高无上的。第三步是无论写行、草、篆、隶、楷任何一种书体都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因为中国古代书法宝库卷帙浩瀚。所以在临习的过程中要有选择的继承,如《书谱》所说:“偏工易就,尽善难求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在何处?师在碑帖中,忌在信笔。由于人的性格、素质、阅历、生活等诸多因素各不相同,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彻底地传承先贤们的艺术特征,尽管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遵照,所谓“人人有别”。百分百地继承尚且不能成功,那么还有“完全”遵照的必要吗?方法只能是或者必须是体会和观察当代书法大家是如何强调和夸张地利用古代经典的艺术构成。比如临习《圣教序》,现当代大家为我们提供了可行的范例。夸张其撇划,夸张其竖划,强调其草字头,强调其“中宫虚”等等。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更快的取得成功的出路,当然绝对离不开扎实的临习功力和超人的悟性,王铎曰:“正极奇生”。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继承与创新。至此书法创作进入了一个更高的阶段。当代很多书法家都通过这一步走上了成功之路,写隶的有,写篆的有,写行草的有。比如刘顺先生,起初写魏碑、行草、小篆,隶书也有涉猎,同时他尝试了一个崭新的领域------------甲骨文。当时在参照物极少的情况下独辟蹊径,真的是难能可贵。张海主席在 《刘顺书法作品集》的前言中说:“他没有束缚于甲骨文的表面形式,而是透过刀刻的痕迹想见古人书写的风神,使刀刻的线条活泼起来,柔挺合度,是书写的甲骨文,而非刀刻的甲骨文”。从这段话中我们读到了刘顺先生对中国最古老的文字的新鲜而透彻的理解;读到了刘顺先生对甲骨文字的夸张和继承。还有后来许多的以甲骨文为主创材料的书法家都在不同程度上合理的应用了自己独到的操作语言和创作理念,并且都取得了成功。
基于他们对“创新”一词的崭新理解和实践,笔者在多次落选之后,深刻反省自己,重新审时度势,暂时搁置晋唐中小楷的练习。逐渐进入对篆书的学习。先后临写过《毛公鼎》《大克鼎》《颂壶铭》《盙簋铭》,接着临写了《虢季子》和《散氏盘》。在这期间的两年时间里,逐渐认识到,篆书这一“特殊书体”资料丰富,可以说浩如烟海但又各具特点。《毛公鼎》笔力纡徐,亦方亦圆,起止藏收,精神内敛;《大克鼎》线条挺拔,静中有动,舒展流畅,伟岸雍容;《颂壶铭》匀美强健,笔力沉着,干净利落;《盙簋铭》字形讲究,规范典雅,布局严谨;《散氏盘》敧侧多姿,粗放率意等等都给我的心灵以震撼。尤其是《虢季子》,字形或狭 长,或横宽 ,随字赋形,毫无定式;行距较宽,格调疏朗,这些特点让我刻骨铭心 。正是自己对《虢季子》更加深入的学习,才发现楚简的许多特点早在《虢季子》中已见端倪。 这样,走进楚简就不足为奇了。
楚简的主要特点:结构紧密,平缓流畅;笔画匀称,平入顺出;字法奇崛,波折鲜明。虽为篆书,时或却以隶意出锋。书写风格独特,态势热烈。开始写楚简遇到的第一难题是字法问题,结字问题耗去了我大量的时间,每周只有一天是创作,其余几乎全是案头工作。困难之多可想而知,今天看来不是困难的事情在当时就像是穷途末路。我的第一阶段因为是刚接触楚简,进步迅速,基本属于教条地照搬,但能够做到字形贯通、整幅统一而已。随着对楚系文字理解深入,资料的逐渐丰富,眼界开阔,加上不断参加书协活动,多方听取专家老师的点评,经常看展,从内心感到自己的不足。第二阶段更多的思考的是墨色变化。这一时期董其昌《论用笔》中的:“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成为了我主要的理论支持。董其昌不仅是用墨的倡导者,也是用墨的真正实践者。当然在用墨这个问题上,我用了好长时间也仅仅把握了百不及一二。开始时坚持“叫墨少而用水多”的原则,五字一叫墨,七字一叫墨,甚至十几字一叫墨。最后竟然能够达到每写四字一叫墨,当时以为这可能是最好的墨色变化。通篇看来墨色渐变明显,气息十分稳定。 时间一长才发现所书作品太一律,人为修饰过于明显,完全不合自然规律。字形和线条偏于瘦弱。由于对楚系文字用笔简单概括,看上去圆弧太多,尽是划圈而已。
针对性的留意当今楚篆老师们的作品变得越来越重要。他们的经历无一例外地都长期临写过楚系金文。本着这一重要过程,我除了临写楚简帛书以外,同时加大了楚系金文的临摹力度。开始尝试参以肥笔、直笔、苍笔。通过这一阶段的努力竟然无意合拍,由于这些笔法的大量渗入正好应合了楚简的茂密和遒劲。作品的质量比以前的“画圈而已”大有改观,进步明显。本时期的主要指导思想是张海先生的三问:“精品意识、超越自我、耐住寂寞”以及张旭光的“读书、悟道、临帖、创作”。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几乎不折不扣的履行了以上原则。
原来既定的墨色变化方针有重大缺陷是我始料不及的。比如:刚叫墨起初两个字书写胆怯,笔速过疾,板齐而不厚重。后几个字苍色出但是线条逐渐柔细无力。此时我视我书无一入眼处。努力方向确定为四点:一、回头临金文,仍然选择《虢季子》和《散氏盘》,理由是楚篆的疏朗源于《虢季子》,而《散氏盘》的空灵和率意乃是草篆之祖。临写时有意放慢笔速,增加锋毫触纸的瞬间生发的不可预料的乖张。二:为追求厚重,给疾笔刹车,正如蔡邕所言“点划势尽,力收之”。千方百计地做到浓时可迟,枯时可速。就像治印,无意伤刀,追求天真烂漫之趣。推车下坡,直截了当地走下去不足为奇,腾挪拐撞及至坡底,回首足迹,密集杂沓!三:借助魏晋小楷的以散取势,减少焊接点,暗合了傅山的“宁支离毋安排”的古训。
我的书法之苗经过漫长的时间、无数心血汗水的浇灌在不知不觉中蔚然成荫,她就是今天成为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书法之树。落魄时她给我以希望,得意时她给我的是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食粮。人刻意追求的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在我无意之中走进的书法之国才是我真正的家园。感谢生活给了我许多挫折和磨难,感谢生活给了我沉溺于书法的勇气和经验,感谢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