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吸烟,不是因为我讨厌烟,担心抽烟危害健康,而是因为我一抽烟,头就晕。说起来不可思议,想当年,我娘把我生在土炕上,在生我的时候,父亲就坐在炕沿上巴哒巴哒地抽旱烟。他老人家甚至不关心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有了四个姐一个哥,我是男是女,对他老人家来说无关紧要。所以,当我从娘肚子里出来,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父亲只是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上一磕,将烟袋包子往脖子上一挂,然后将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我的双腿中间一摸,淡淡地说:“又多了一个带把的!”
从此,我在父亲的喷云吐雾里茁壮成长。到我记事的时候,父亲已经不用烟袋了,改抽卷烟。农村的夜晚,除了造人,没有其他娱乐活动。父亲会唱茂腔,很多人在忙了一天后晚上跑到我家啦杂呱,听父亲吼两嗓子。一屋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处在核心位置的则是那个烟盒子。
我们家的烟盒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良木制作,外面已经漆黑。烟盒子中间有隔断,一头大,一头小。大的一头放烟末,小的一头放裁好的白纸。大人们啦呱,我们小孩子就担负起为大人卷烟的重任。我知道的多数妖魔鬼怪的瞎话,就是那个时候听到的。
我们家,除了父亲抽烟,大姐、三姐也抽烟。香烟是当时我们那里最重要的经济作物,烟长到一人高的时候,就要掰烟,上烟,烤烟,解烟,选烟,直到将烟卖出去。天天与烟打交道,不知不觉,大姐、三姐便都学会了抽烟。
但在我们那里,抽当地产的烟不算会抽烟,真正会抽烟的人抽的是东北烟。黑土地上长的烟劲特别大,一只顶我们那里的三只。山东男人喜欢闯关东,从东北回来,其他的不带,也要带几捆东北烟。
后来,家境好了,条件好了,父亲改抽烟卷了,父亲也有了用汽油的打火机。再后来,父亲一抽烟就咳嗽得厉害,于是就把烟戒了。所以,父亲从来不相信吸烟会上瘾:“我抽了一辈子烟,说戒不就戒了?”
我对烟还是充满感情。家里用卖黄烟换来的钱供我考上了大学,第一次从学校回家,便用我微不足道的津贴特意买了一包那个时候最好的烟“红塔山”,只有特别重要的人物到我家,我才会拿出来,敬上一只。一天晚上,我的一位初中老师到家里来,聊了一晚上,临走,老师把那小半盒烟紧紧地握在手里:“孝文啊,把这些烟给老师抽吧,老师从来没有抽过这么好的烟!”说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可我还是不会抽烟,不是因为害怕抽烟危害健康,而是一抽烟,头就晕。不会抽烟,在社会交往中会让你处于不利位置,所以,我无法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官至副团,便选择了今天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抽烟,但亲戚朋友到家里来,我并不反对他们抽烟,只是烟必须自己带,因为我家里没有烟。
据说,这香烟要灭绝。
根据花旗集团分析师最近公布的一份报告,虽然很难给出一个确切时间,但无所不在的香烟极有可能在2050年之前从地球上消失。根据这份基于过去50年的抽烟趋势和香烟销售价格走势的报告,文化和经济因素将最终导致香烟走向“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