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国际话语权


  随着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的国际地位日益提高,增强国际话语权提到中国外交的议事日程。话语权不仅是一个国际关系问题,还与知识生产过程直接相关。本文摘自笔者的书稿《知识生产革命与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笔者试图从知识生产角度分析话语,从而论及国际话语权。

  

  对知识的理解取决于特定知识以及与它有关的知识的相互关系,不但要解释它的内容,也要说明它在相关知识中的含义(第六章第二节,?页)。对个人来说,知晓是知识生产的参与者对知识的感知、了解和操作结合在一起的连续过程。例如,按照菜谱,学习做一个菜,不但要知道所需要的原材料和调料,还要掌握所需要的火候和加进调料的时间。后者就是与这个菜有关的知识的相互关系。为了理解某项知识,最好的办法是用文字表达出来。例如,你要改进刚才说到的那个炒菜的做法,那么就请你写出菜谱。如果有条件,把菜谱放到网上,便可以推广开来,让他人继续知道它并理解它,继续修改菜谱并传播出去。还可以组织一个网上美食论坛,交流做菜的经验。对众多的参与者来说,知晓是解释、创新和传授知识的过程,也是知识的生产、分享和交流的过程。该过程取决于四个要素:第一,知识传播的媒介的特点。第二,知识传播的定位。知识处于时间、空间和特定的内容关联之中。第三,知识传播的可变性。知识在传播中不断重组和发展;第四,知识传播的实用性。由目标和对象来引导(第二章第一节,?页),[1]参与知识交流的人都具有掌握和重组知识的能力。前三个因素易于理解,第四个因素不易理解。什么是由目标和对象来引导?根据人的思维规律,用选定的目标引导对具体对象(而非抽象概念)的研究,为实现特定目标而采取的步骤,也是知识生产的一种方法。例如,设立美食论坛的目标是做菜;某一个菜的做法是论坛活动的对象。为了设计一个新菜,厨师可以从众多的菜谱中吸取合适的做菜方法。

  在知晓的过程中,使用话语(discourse)作为自然语言的表达形式。在《美国传统辞典》中,话语(discourse)被解释为正式而长久地讲述或书写;在英语古语中,有“推理过程或能力”的意思。作为名词,它是指知识交流的内容(discourse content);作为动词,它是指演讲或宣讲(discourse upon)知识。话语有两个功能:一是描述客观世界,运用自然语言表达特定的话语内容(the expressions of the language),即知识内容是什么。二是理解客观世界,是对语言表达的内容的解释(the meanings of the expressions),即知识内容有哪些具体含义。话语是运用自然语言对知识内容进行解释的系统(a kind of interpretation system)。

  如前所述,在符号、信息和知识之间的关系中,知识是利用一连串符号组成的信息来表达的内容。从人创造知识的动态行为看,人主动地解释信息,赋予信息以含义,使信息被人认识和理解,信息才能够成为知识。在引入话语的概念之前,对知识的分析没有涉及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只是从知识创造者的角度解释了知识的组成结构,即符号、信息和知识之间的关系。引入话语的概念,是为了分析知识生产过程如何在交流中展开。在交流中,知识的创造者(knowledge enablers)向知识的接受者(knowledge receptors)提供的知识必须是可解释的,即内容的含义是明确的;知识的接受者(knowledge receptors)必须能够理解知识的内容;经过双方共同讨论和切磋,不断改进和完善知识的内容,最后他们都成为知识的生产者(knowledge processors)。

  例如,一位美国教授向中国学生做了一个主题为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演讲。假设听众是一群小学生,无论这位教授如何解释,这些天真的小听众都无法理解。对教授来说,这是对牛弹琴,找错对象;对可爱的小听众来说,这是鸭子听雷,无动于衷;因为小学生还没有学习过教授使用的话语。如果听众是大学生,则完全可以听懂教授演讲的内容。但是,因为双方的话语不同,当这位美国人讲到这场金融危机是中国造成的,中国大学生立即对这种解释表示反对。会场一片混乱。如何收场?双方坐下来,一起探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真正原因。听了大学生的解释之后,美国教授退了一步,把原因归于中美两国。对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说法,中国大学生不依不饶,继续用事实阐明自己的观点。经过反复讨论和切磋,双方取得一致看法:美国的宏观经济失衡是危机的主因;为了走出金融危机,稳定世界经济,中美两国都应该改革宏观经济政策。在充分交流之后,一个关于全球金融危机的知识内容便产生了。

  这个过程说明,利用信息来表达知识内容,赋予信息以含义,需要使用话语。从知识传播的角度认识符号、信息和知识之间的关系,必须加进话语因素。美国教授与中国大学生的话语不同,对全球金融危机包含的信息的含义的理解也不同,由此产生了歧见。当双方取得一致看法,使用的话语也趋同了。在这个过程中,使用话语,提供知识内容的详细信息,双方相互交流的是知识内容。确定知识内容的含义是一个能动的过程,对含义的共识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结果。解释一条不明确的内容有多种选择。在交流中,参与者运用话语不断切磋知识内容,才能确定它的具体含义。只有在两者对内容含义的理解达成一致的前提下,才能达到知识交流的效果。否则,将再现对牛弹琴,鸭子听雷的局面。

  在技术层面,交流知识内容的含义需要使用共同的符号系统。在美国教授与中国大学生的交流中,如果美国教授懂得汉语或中国大学生懂得英语,达成共识就更容易。随之知识传播技术的进步,使用话语的效率更高,成本更低。例如,如果美国教授与中国大学生的知识交流使用印刷符号技术,传播要靠邮寄,双方达成共识将费时、费力。如果在互联网上进行,参与者会更多,交流不必在大礼堂进行,因而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也不受物理因素的约束(第五章第二节,?页)。数字化技术使知识内容更容易被复制,知识的传播和记忆更方便。

  我们常用话语权来说明哪个人(机构或国家)说话更算数。所谓话语权实际上是对知识内容的解释权。有人说,要从美国夺回全球话语权。其实,话语权不是夺来的,而是通过对知识内容的具体解释表现出来的。在当今世界,国家不分强弱,哪个国家对全球问题的解释最有说服力,最符合事实,谁就拥有全球话语权。解决全球问题,需要知识,需要知识生产。在这个意义上,在知识生产过程付出努力,才能获得话语权。

  [1] ,Trine Schreiber and Camilla Moring,Codification of knowledge using discourse analysis,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