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黑监狱的隐忧(9月29日)


 

2010926,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表了《2009年中国人权事业的进展》白皮书。报告称,2009年,全国信访总量同比下降27%,连续5年保持了下降的态势。

924从相关渠道获悉,北京警方已传讯安元鼎董事长张军和总经理张杰,随后两人被刑拘;安元鼎公司也以涉嫌“非法拘禁和非法经营”两项罪名被立案侦查。

据说,短短六年历史,安元鼎取得了“辉煌”的业绩:2007年,获得了由12家单位联合授予的中国保安服务“十大影响力品牌”;2008年被北京市保安服务总公司评选为A级安保企业。

当初授予他们权力,然后又授予荣誉,并随后公布了信访总量同比下降的数字,说明了其所做的贡献“铁证如山”。如今又被指控为“非法拘禁与非法运营”,颇有些狡兔死走狗烹的感觉。 

 

 据说,安元鼎的主业为关押、押送到北京上访的民众。这家时间短却发展迅猛的保安公司据信在北京设立多处“黑监狱”,向地方政府收取佣金,以限制上访者自由并押送返乡,甚至以暴力手段向上访者施暴。 

20085月,安元鼎公司成立了一个新部门:护送部。新部门的职责很明确:负责为各地政府消除头疼事,帮他们关押、押送上访人员。安元鼎嗅到并抓住了一个长期有效,低产出,高回报,且无风险的赚钱模式。

 

原国家信访局局长周占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在当前集体信访反映的问题中,80%以上反映的是改革和发展过程中的问题;80%以上有道理或有一定实际困难和问题应予解决;80%以上是可以通过各级努力加以解决的;80%以上是基层应该解决也可以解决的问题。

——如此说来,信访现象说明下面民怨沸腾,就如疮疤一样,作为地方父母官,自然要千方百计遮掩的。

据说,上访的分两拨,非法上访和正规上访,正规就是在信访局、天安门分局和三里屯派出所这些地方,送到马家楼的,就是非法上访的。在安元鼎公司构架当中共有十个部门,但在其经济构成体系中,其他九个行政部门都是虚的,唯独护送部是“摇钱树”,地位也彰显出来,护送部是单列出来,由一名专职副总经理直接负责。

在安元鼎公司看来,政府是雇主,访民却是财神。这么简单的市场行为被赋予了太多的社会职能。激起了官怨民愤。

 

其实原本这也存在一个市场的供求关系的问题。

访民花自己的钱为自己讨说法,本是自觉自愿的事情,这就是市场需求。

地方政府维稳无非就是掩盖矛盾,突出政绩向上爬,在这个时候,政策、财政拨款、选贤不避亲等,什么都可以成为其投资并牟利的方式,而维护地方的正面形象,这一方面是相关驻京办职责所在,另一方面,驻京办们从上可以得到差价,从下可以得到贿赂,自然是自身利益得到满足,这也是市场需求。

同时信访总量连续5年保持了下降的态势。白皮书如此硬气,刚好维护了中央政府对内对外的积极形象。这同样是市场需求。

至于地方政府与驻京办,以及安元鼎之类的机构,以至于信访办与这些因素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本质上也是服务与客户、投资与回报之间的关系。

从安元鼎所取得的效果而言,确实是在实现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虽然对待访民的态度恶劣得让人难以接受。但未尝不是教育的一种方法。

 

——如此皆大欢喜的结果,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合逻辑的地方。

访民也好,相关政府也罢,内心也是有基本的投入产出平衡的。

当访民感觉投入与产出让自己内心不平衡的时候,也就不再上访了;当相关政府感觉投入产出比失衡,也就不会雇用安元鼎这样的打手,并让他们设置黑监狱了。

那么信访现象为什么会被当成地方政府的心头大患呢?为什么会被作为维稳首要去抓的事情呢?这个问题太复杂,是谁都说不清楚的事情。

 

但有如下三点是让民众难以接受的:

首先是民众的基本权利如何保障。

信访原本就是弱势群体实现其利益表达、民主监督和权利救济的功能,能忍了就忍了,忍受不下去才走上信访这条路,而信访是以信任为前提的,不信任早就用暴力抵抗的方式了。而我们的那些地方政府竟然要采取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去抑制这样的情绪表达。

原本上访就是受到委屈之后没有办法的办法,是弱势者以个体之力去对抗强大的地方政府,但地方政府总是能够找到正规借口,阻止那些上访者讨要说法的行动的。

在以民为主以官为仆的“人民共和国”,倡导让人们活得更有尊严的指示下,为何要如此对待来自最弱势群体的申诉呢?

 

其次,一家由几个民工组成的打手型的公司居然嚣张到如此程度。

黑监狱让我们不禁想起了大明王朝的东厂西厂与锦衣卫。

“黑监狱”是什么造成的?难道没有说明,一些地方不去努力解决问题,相反是在制造新的问题吗?难道没有说明,他们是在以所谓稳定的名义来侵蚀公民应有的权利救济渠道吗?

是谁让安元鼎如此胆大包天?

当我们意识到了有如此令人发指的罪恶,对人权对人身甚至精神上的摧残,就会把罪责归结于安元鼎公司身上。有人认为其设置的“黑监狱”是侵犯人身权力,是黑恶势力,更有甚者,认为安元鼎比城管还牛。并要对安元鼎提起诉讼。

最终的结果注定是:那些安元鼎们,不过成为权势政绩的成本与替罪羔羊。

 

第三,根本性问题如何解决?

虽然打手型公司于黑监狱会被治理法办,但我们实在很难看到诉讼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改观。安元鼎仅仅是一张皮,是一个符号,是一种委托关系,死了安元鼎,根本问题没有拒绝,必然会形有更多的符号,有其他的皮,有其他种形式的委托关系出现的。

 

当正规上访的道路被封死,而且上访无效之后,自然就会有人创造性地去寻找非正常上访途径。假如非法上访确实存在的话,这大约就是其根本原因了。

侵吞民众的个人利益去得到经济发展,这是地方政府的政绩;而通过黑监狱、围追堵截甚至扭送精神病医院等方式进行维稳,又是治理有方了。有权势的人总是会找到塑造自己光辉形象的方式,自己的闪光点。

——这才是根本。

 

安元鼎被作为替罪羊办了之后,难以根治信访的“顽疾”,很值得忧虑,但根本性的问题不解决,就不会根治。

相比之下,还有更让人忧虑的。

 

有人说,从表面看,中国民众上访数量可能减少了,但过去五年中国的维稳费用连续上升,今年更是创下了划时代的记录,更有数据表明,中国维稳费用超过了国防开支。

这些维稳定费用都到了哪里?安元鼎可能给民众暴露了这个利益链条里的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在东边的韩美日,在南边的东南亚与东盟诸国,以及在西边的印度等环伺,时刻准备给中国造成重大威胁,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一角利益链条却足以带给我们对未来太多的忧虑。

——国内维稳与国际防务孰轻孰重,应该是不难做出的选择。

 

当这种非正常上访被压抑,势必会转变成为极具破坏性的力量。很多时候,官逼民反的根源并非中央政府的决策昏聩,而是地方政府欺上瞒下,用暴力解决那些原本可以避免暴力的事情。并导致对抗升级,直到被人利用,产生极具破坏性的力量。

——这是另外让人忧虑的。

 

贾春宝

2010929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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