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爱情

                 凡高的《静物》

    这一次我有点自私，我首先想到了谁守候我，当我怎么样怎么样的时候……
    我又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春季，我连续发低烧没有人守候我。早上我为我自己灌好一瓶矿泉水，准备好一包手巾纸，再将那一草筐洒金榕挪得离长沙发近一些。中午十一点，我躺在长沙发上准时发烧。可我完全可以抵御我自己的低烧，事实证明我没有问题。如果我是高烧呢，我想我就吃阿司匹林泡腾片。那个长方形的药盒也被我放到了长沙发边的桌子上。我的体温上升，我看着药盒。上面还有“巴米尔”三个字，这三个字真美好，像一个电影少年一样。这个少年朝我奔跑过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跑到我的身边弥漫开来，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鸢尾花味。他睁大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对我说：我爱你！他在我开始烧的一刹那滋生，晚上烧一退他立即就挥发掉了。
    他是凡高吗？我今天忽然想到。而那个春季，我并没有想到。凡高！这几天，我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想到你——凡高说：“一心一意只爱她”凡高的表姐说：“不，永远永远不！”这是凡高的一场爱情，没有对应的爱情，是的！一个人的爱情也许最忧伤，也最绝美。维斯康蒂情结就是这样永远的追随，永远的深爱，而永远的不可以得到。“不，永远永远不！”多么厉害啊！还不止这样，表姐后来连一个字都不回凡高了！凡高慌了，在没有一个字面前，他开始了他最初的毁灭。他倒下了，又站了起来——在画布前，他画画儿、画画儿吧。
    凡高的另一场爱情，是克丽丝蒂娜，一个被别人抛弃了的孕妇。他们遇见了，凡高把她领回画室。这是爱情吗？凡高写信给提奥说：“我爱她！我想娶这个女人……” 克丽丝蒂娜说：“我知道……即使你有很少的钱，要是你只跟我在一起，并且让我永远跟着你，我愿意忍受这一切。我很爱你！” 克丽丝蒂娜给凡高做模特，凡高画她。画她那并不美丽的苍白的身体，画她那经历了种种不幸的固态呈现，画他自己对于克丽丝蒂娜的痴心接受——是接受！我突然这么想。
    这本凡高写给提奥的信的书，是许多年前读的了。我刚才核对了那些对白，我忘了克丽丝蒂娜的归宿。他们没有结婚，她后来到哪里去了，我没有往下翻书。这一刻，我的小工作室的窗户骤然暗了下去，室内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下去，我没有扭头去看我的左侧的窗户。我在打字，我的手指停不下来。我喜欢我的停不下来的手指，而我的脑子里并没有对于键盘的任何记忆。这是怎样的一种流动，迅速的没有记忆参与的——手指！或许它也拥有灵魂。
    我又联想到高更的无情离去。假如，表姐、克丽丝蒂娜和高更这三个人，都在凡高的身边守候。假如，凡高亲爱的兄弟提奥也在。假如，凡高那幅著名油画里的加谢医生也在，假如十九世纪的我也在……总之，我希望的是一个人守候着另一个人——而他们全都不在！
    在！一个多么爱被忽略的词。
    在！一个非常应该“在”的词。
    当你最无依，最虚弱，最绝望的时候。
    这是每一个人都逃不过的时候。
    谁在？在守候你？
    我想到我，我一定会守候另一个人的。
    我一定要做到这一点。
    包括，心灵的守候——永远不变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