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友人书(2)
来信:2、有关梅贻琦的一些文字、文章,在阁下大作《梅贻琦教育思想研究》早有详尽阐明,对梅校长显然100%肯定,是否清华官方都已同意?还有梅夫人韩咏华撰文《忆梅贻琦》确是一篇名家夫人的好文章,毫无半点夸张。四十三年的共同生活经历完全是真实的,不同于有些夫人们,不是捧丈夫,就是吹自己,,令人厌烦,文章值得一读。
W兄:我对上一个问题的答复您谅已看过,有何意见,特别是不同意见,定请指出。现在来谈你的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与第一个问题实质上是属同一性质,即如何对待清华的优良传统问题。只不过比前者更具有敏感性。我们私下随便聊聊,尚无甚大碍,要是在正式场合,特别是见诸文字,就不是那样简单了,定会引起很多“恐梅病”的人的忌讳,特别是您这样“哪壶不想提哪壶”,把它与我的某些作品牵扯在一起,虽然于事实无何不符,但要想使某些人承认,可并非易事。
提起我对梅思想和事迹进行研究这件事,确实令人感慨系之,有些事我曾对你说过,有些连你也不甚了了。例如你只知道我当年研究梅贻琦曾遭到很多人的非难(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例如曾被人严肃地警告说“我们这里不研究梅贻琦”;一位当时深谙“领导精神”的中层党政干部曾好意地“劝诫”我说:“放着现成的蒋南翔你不研究,偏要研究梅贻琦,梅贻琦再‘好’,他也是国民党的校长;蒋南翔再‘不好’,他也是共产党的校长。”意思是说,你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你更知道,你在问题中提到的我那本《梅贻琦教育思想研究》,当时是应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辽宁教育出版社……等等堂堂正正国家正式出版社列入出版计划,以及新中国教育界几个知名人士“策划”下约我撰写的;当时的清华领导也并非“铁板一块”,事后证明,坚决“非梅”只是少数具有“极左观点”(其实这些人除了利害关系,本无真正的思想和学术理念)的掌权人。这本书出版后,由于它符合国家某类奖励政策,本来还考虑要给予某种奖项的,你想必记得,由于手续上的需要,填表时我还曾请你和G兄做“推荐人”。但由于最后还有一项手续是必须由我所在的部门的领导上的“推荐”(我当时的直属单位是清华教育研究所),而当时掌控这个单位的“领导”就是一位莫名其妙的“非梅派”,由于这些人的从中作梗,这件事就这样告吹了。你所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例子之一是,我的另一本同时期作品——《梅贻琦先生纪念文集》,是梅祖彦教授(梅校长的哲嗣)、尚传道先生(清华1933级校友)和我共同策划、合作完成的。编完了,没地方出版(清华当然不会给出版),最后由尚先生出面找到那家吉林文史出版社,但需要自付一定数量的“津贴”才成。当时清华已经有了一笔由清华校友募集的“梅贻琦基金”(现在仍存在,但一直掌握在清华官方手里),按说,我这项研究成果是最有资格申请使用这项基金的。当时我确曾设想通过梅祖彦(他是该基金董事之一)、陈岱孙(他似乎是该基金董事会名义上的主席)等先生提出申请,我和梅祖彦先生一商量,觉得可能申请了也是白费事,不如少找没趣,当时梅夫人还在,也很支持这件工作,他手里有点钱,结果就由他们母子出钱,我出力,在陈岱孙、尚传道二先生精神支持下,特请在美国的顾毓琇先生题了书名才出版了。现在这两本书仍有人在找,但在市场上已经买不到了。我手里还留有一些,必要时还可以用来赠人。
时过境迁,现在,各方面的态度总算有了转变,这当然是好事。据一位外单位的先生(他是来协助清华完成一项百年校庆任务)向我透露,清华现在不论是前领导还是现领导,对以梅贻琦前校长为代表的清华老传统都相当重视。他联系工作过程中,曾访问(或被接见)过清华文革前后的某些老领导(其中就有前面曾提到过的那几位),他们一致主动嘱咐他们,在接触到老清华时,要特别注意梅贻琦校长的杰出贡献(大意)……。
但我认为(也是从经验中得到的印象),所谓“关注”,万不能只停留于讲形式、走过场。据我接触到的迹象看,离真正理解以梅先生所代表老清华教育理念和治校方略还差得很远,更不用说在行动中有所实践了。下列这些现象,不能不发人深思:1、你知道,最近全校上下对所谓“清华传统精神”时有接触或讨论。前几天,听说清华某高层领导人要给全校做个讲演,请他另一位同仁给他拟个初稿,拟稿者在里面使用了陈寅恪先生所一贯倡导的“独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八个字(我一直认为,这八个字是最能体现清华传统精神和教育理念的清华“哲思”之一)。但在最后审稿时,还是把这八个字删去了。这八个字,同时也是梅贻琦的教育基本理念之一,如果连这八个字也不敢接触,还谈什么理解梅贻琦教育思想!顺便提及,最近清华又成立了一个“清华国学院”,还在清华校训之外,又给她新定了一个“院训”。其实,这个院既是清华教育机构的一部分,应当和全校使用同一个校训;如果硬要另起一个或补充一个,那么这八个(或十个)字就最有资格膺选了,既深刻,又好记,真是何乐而不为!你的便笺里也专门提到此问题,我们后面将专门谈到它。2、前不久我接到梅校长的一个侄嗣的来信,说清华出的一个电子作品(幻灯片)把梅校长的照片弄错了。里面说,“连自己校长的照片会弄错,岂不是笑话……”我接到信很着急,便到校友联络处去查问,结果证明那作品不是清华直接出的,而是清华某级的一位校友编印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前一阶段有一种现象:各个学校都在纷纷挖掘或弘扬自己的优良传统,其中也不忘举出标志这种传统的代表人物:北大—蔡元培,南开—张伯苓,浙大—竺可桢……,大家也知道清华应该是梅贻琦,在校内的刊物上,常常罗列出一些“值得”纪念人物的名单,甚至连一些知名度不高、成就不很突出的系主任也罗列到了,但就是很少人梅贻琦,似乎有所忌讳一样。
很多人都知道,梅校长当年是同一些老一代文化、教育名人(陈寅恪、胡适……)一起,被前政府作为“国宝级人物”接走的。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说,这些人不但是前政府之宝,也是全中华民族文化教育界之宝;如果是清华人,他们也是清华校史之宝。例如梅校长,在校时,他是备受全校上下一致拥护的一校之长;出走前,全校师生和即将接掌新政权的革命当局(当时的革命政府还未成立)本来是想尽办法予以挽留的。只是他经过慎重考虑,认为在当时那种局面下,走比留下更能为国家、民族多做些事。而在他走以后,后来担任革命政府重要领导人的周恩来一再说:“……梅贻琦先生可以回来嘛,他没有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蒋南翔初到校做校长时,也曾公开提到他的这位师辈的名言——“大师论”。只是后来在“阶级斗争日益深入”的局面下,他才不再提到他了。现在人们应该看得愈来愈清楚,他所留下的业绩和思想,对我们的教育大业,不但具有历史意义,而且具有现实意义。现在海峡两岸国共两党正在捐弃前嫌,重归于“好”,大有“两岸政府没联合以前,两党先联合”之势。这使我想起已故刘达校长曾有一段名言:“在两岸政府没联合之前,两校(按指北京、新竹两个清华)可以先联合起来!”据说,现在北京、新竹两个清华大学正在联系共同庆祝自己的百年校庆。我看倒不如趁机做一件大实事——共同研讨一下他们共同的老校长的业绩和思想遗产,并从中汲取创办世界一流大学“养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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