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见到”的是真实的么?


你所“见到”的是真实的么?
遣生
先请大家想象一个模拟的情景:深夜里,你刚刚加完班,自己一个人回家,转到街角灯光昏暗的一段小路上你听到你的身后有脚步声,你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这时你想起来前几天报纸上报道的至今未侦破的持刀抢劫案,你的脚步更快了。可是后面的脚步声也更紧促了。那个人似乎在追赶你。
各位朋友,这个场景在你的脑海中出现,你是不是在想如何对付这个罪犯?如何求救?你的内心是否充满恐惧?甚至看到街上没有其他的行人后你还有一些绝望?
好,故事继续下去:就在你已经紧张的都快跑起来的时候,身后的脚步声也加紧了,你回过头看了一眼,你认出来是你的一位熟悉的同事的身影,他的家与你的家离得很近,你长出了一口气,跟他打了个招呼,一起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这一段情境当中,你的心情是否突然感到释然,当头脑中想象的罪犯形象突然转换为朋友时,你的情绪反应如何?为什么当你仅仅凭藉身后的脚步声,就结合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产生了“持刀抢劫罪犯”的形象和一系列令自己紧张和恐惧的画面?你加快脚步想摆脱的那个罪犯真实存在么?当你回头的瞬间基于模糊的形象轮廓瞬间判断是你的同事时,你的紧张和恐惧为什么突然转变为释然和安全感?你有没有认真思考另外的一种可能性——也许是一名与你的同事相像的罪犯?或者你的同事就是那个报纸上报道的罪犯?若果真是那样,你可能已经成为了罪犯的牺牲品了?这一刻“罪犯”或是“朋友”哪一个是真实的?
再回想一下,假如时间能够倒流,10年前当你失恋时或者遭受生活事业上的重大挫折时,你那时的痛苦的感受是怎样的?现在回想起来再对那段痛苦的往事回忆进行描述时,你又是什么样的感受?当时的经历和现在描述的是否完全一样?
这一个假设的情境中,几乎所有的人都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的描述就是当时情景的再现。我与一个朋友聊天,讲了我自己经历的几则很好玩的故事,某一天聚会时我听见他在向别人讲述这个故事,好像就是他亲身经历的一样,又过了些日子,他又向我讲述这样的故事,那情景好像就是他的经历一样。我无意提醒他这个故事对于他来讲是否真实,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坚信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是在很真诚的与我分享。
上面谈到的那些情景在我们的生活经历中可能会经常性的发生,这是心理学脑的认知理论方面所谈的虚假记忆。虚假记忆(Pseudo Memory)是大脑记忆的信息之间自动的组合导致不真实的回忆。每个人的大脑都可能产生虚假的记忆,或将事物的真实情况扭曲。人们会对自己的记忆坚信不疑,甚至会对大脑编造的谎言信以为真。这并非一种发病过程。所有人都会产生虚假记忆,特别是关于童年时期亲身经历的场景的记忆。
有位心理治疗师曾经接待过一个强迫症患者,在心理分析过程中,病人回忆起她幼年曾经受到母亲严厉的指责,治疗师经过分析得出结论,她的幼年是缺乏母爱的。结果病人回家后与母亲大吵大闹,指责母亲没有给她足够的母爱。可是她没有想到,母亲非常气愤地说:“如果我当初不爱你,就不会那么辛苦地给你做饭、洗衣服了;假如我不爱你的话,当初你得了病,如果我不及时带你去医院看病的话,你早就活不到现在了。哼,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后来病人回到诊室,困惑地问治疗师:“究竟你分析的是真实的呢,还是我妈妈说的是真实的,还是我的感受是真实的呢?”在咨询室里,我们不是针对来访者讲述的事件和他们的情绪来开展工作,我们不去探究他们讲述的事件的真实性,而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才是重要的。
李子勋说:“假如咨询师对当事人糟糕的东西感兴趣,当事人总会告诉他比原来更糟糕的故事。因为当事人会无形中把咨询师的期待放进去,会无意识地迎合咨询师——是咨询师内在的内心地图决定了咨询如何继续推进。”实际上,当事人未必有这样的问题。“因为,心理治疗没有绝对的真实,而是在建构真实。”记忆是随时随地的建构创立出来的,一个人5岁时讲一件事和10岁时讲可能是不同的,等到50岁时再讲,就会加入更多那个年龄的认识。记忆是不可靠的,因此单凭记忆去追溯人成长的心理学也是不可靠的。
脑神经学研究认为虚假记忆是大脑中负责处理记忆的部分区域活动增强所致,一是与大脑底部额顶区的活动持续增强相关,而额顶区负责大脑的记忆概况,并不管记忆的细节部分;二是与人类大脑的空白区内存在一系列让人们不同程度地倾向于制造虚假记忆的机制有关;还有研究表明,大脑依靠连接海马和海马前回的白物质活动来储存真实的记忆虚假记忆的产生与连接大脑前顶的白物质束有关,产生虚假记忆越多的人该神经纤维上的大脑活动也更加频繁,实际上大脑只是利用这种机制来填补我们真实记忆中的漏洞。
心理学研究认为,产生虚假记忆或者错误记忆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人的记忆是信息编码,编码和解码的过程都会掺杂主观因素而导致记忆错误,不断积累的经验、情绪印记、因果关系、情境、内隐记忆以及对自我认同的需求等等复杂的因素都可能产生虚假记忆,这是一种关联效应。人们在受到不良情绪的影响的时候,尤其是强烈情绪刺激的时候,就会对某些事物特别注意,此时人的注意力范围就会变得十分狭窄,就会对一些感兴趣的细节记得十分清楚,而对另一些比较重要的细节就会完全忽略,这样,在不经意间就会产生错误的记忆。
虚假记忆与错误记忆不同于病理性的幻觉、妄想,从心理咨询的角度来看,记忆中的错误是有意义的错误,它或多或少会给人们留下一些陈年旧事的正确依据。可以将记忆称为一种建筑工程,组成记忆的细节程度、与记忆有关的想法、相关的情感、其他前后关系的信息以及肌肉运动知觉的细节都是这个建筑工程的原材料。人们能够用一种他们觉得真实的方式,采用真实事件中的细节来充实虚假记忆,这个过程叫做“内容借入”。NLP理论中的前提假设之一就是,只有由感官经验塑造出来的世界,没有绝对真实的世界——包括这句话本身。
《金刚经》认为凡因条件关系而形成的事物,都不存在绝对不变的实体(自性)。凡所有我们认为的世界的真实、事物的本来面目,都是虚妄。人在意识中念念不离对象,是人认为客观实际的主观构想,但其实已经背离了事物的真实。对此名相采取不执着、不停留、不取舍的态度。《金刚经》卷末著名的四句偈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阐明了全书的精髓。以空灵自在的心态应对一切,才能把握真谛。《金刚经》是彻底解放烦恼心灵的大智慧,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发源于中国并盛行至今的禅宗就源于此经。《金刚经》中的理论暗合了许多现代心理学的理念,对心理咨询工作者的咨询服务有一定的借鉴和指导作用。
以我看来,在心理咨询中我们不需要过多关注来访者记忆和描述的真实性,而是要仔细探究来访者的这种描述和“内容借入”的动机,和他试图通过这样的行为要表达什么样的情绪,在来访者的真实世界里感受他的情绪和感觉,避免机械式的心理分析和主动介入式的评判,以变化和发展的眼光对待来访者,关注未来的方向和当下的体验,才能更好的与来访者建立咨访关系,开展咨询服务,从而真正的促进来访者的成长。
善哉,善哉,管窥之见,与诸君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