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不确定性的风口浪尖


1992年至1993年间,作为初创的《证券市场周刊》的驻沪记者,老板让我包下与老交易所一路之隔的上海大厦917房间,白天办公晚上睡觉。那时北京十几家券商或信托的上海证券业务部也多设在上海大厦或其东南侧的海鸥饭店。一群北京小伙的证券人生多是从那里起步。在那里我熟识了作为大户的汤凡,作为交易员的魏东和王法人。啥叫“熟识”?——就是周末无聊睡到日上三竿后一起反锁上门战战兢兢地偷看三级片,满足二、三十岁小伙的“低级趣味”。

那批朋友中这十几年一直密切联系的只王某等四、五人。特别提到王法人,是因为他和魏东、汤凡一样,都是相当成功的交易套利者,都是靠二级市场交易和股权投资卓尔不群的。魏东两年前弃命时公开身价已超百亿,汤司令(凡)一年前半突然病逝——朋友估量他的身价也是几十亿。王法人(因他是北京交易员中最早辞公职单干、最早成独立法人的,朋友戏称他“王法人”——“法”故意发成四音),还在与方泉一起看世界杯足球,方泉不好断言人家身价了。

魏东、汤凡离世后,每与王法人相聚,总不禁唏嘘感叹,讨论形而上的哲学话题,而论及不可能不提的股市时多是强调风险控制,估值,组合,杜绝内幕信息。方泉没赚到啥大钱,还在做趋势套利,王法人早对此不屑一顾。他很早就开始了港股和美股的投资,他总用国际估值水平衡量A股——不仅是价格,还是理念和方法。比方说机构作手多数看好辽宁成大的医药分拆概念和油页岩的新的增长点时,他说这象一个投资公司,而投资公司在境外能给的估值是不超10倍市盈率的(在转型期的中国我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再比如他认为神州泰岳这种单一客户的公司,再有所谓增长潜力也是风险巨大的,“在美国这种公司是没有投行保荐它上市的;再比如我们讨论近一个时期中国名画的迭创天价,讨论PE投资的15倍市盈率和我们认识的一大帮朋友都转成搞PE投资的“屁人”,他说他投资的两家去年创业板上市的著名公司,作为董事或股东,他了解到这两家公司今明两年的业绩都不如财经公关公司上市前的预测。民间的流动性泛滥其实很严重,从实业从煤矿从房地产撤出的资金正在制造PE和艺术品泡沫,并迟早会制造股市的泡沫……

端午节前他参与我主持的机构作手聚会。大家都不看好三季度甚至整个下半年的行情,但做为职业作手又不可能不做,比较一致的看法是可能主流机构又会像2004年那样在“大消费概念”中“抱团取暖”,同时会开始或提高配置“泛科技概念”的题材股。“大消费概念”里既有安全边际又有亮点题材的主要是医药股和旅游股;而“泛科技概念”则是指那些多数人认为其整体股价还未调整到位(啥叫“到位”?)的新能源新材料新技术和电子信息主题的股票。宏观基本面不好,选择上述两领域的股票,主要得遵循自下而上的路径。

但端午节后两个交易日,第一天是医药股普遍暴跌,第二天是强势的题材题大再次补跌……似乎是又一轮探底行情的开始。其实我不足半仓的投资一直主要分散配置在上述两类股票里。是否补仓?或趋势破坏清仓出局?与王法人讨论。“你说平均30倍的医药股就有安全边际吗?你说符合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政策的那些科技股多长时间能落实在利润增长上?”……他的观点不出我料。当晚一起看德国与塞尔维亚的足球赛,他讲起他的两次在股市失手几乎“归零”的经历,讲我们都熟识的魏东、汤凡和其他几个也很成功的交易高手“走麦城”的故事。其实真的如我在今年初赴天津与财富证券大客户交流投资经验时的估算,我熟识的十来个已有几亿或十几亿炒股硕果的交易高手,他们多数还没有赚回赔进的钱。怎么算的呢?比如4163100点时你的市值是1000万,跌倒2500点时你的市值是800万。那么你赔了200万。这样累计赔的钱还远远超过800万。境外最被认同的对冲基金是那种所谓“数量化投资”模式,即不看一个时期内的暴增或巨亏,而是看多年累积的收益曲线,所谓“每天(甚至每年)一小步,回头一大步”。这背后的机理便是巴菲特推崇的不亏钱而复利增长的理念。

几个月前便读了老部下袁朝晖所著的畅销书《摩根帝国》。摩根大通能够躲过这场金融海啸,最重要的原因是不像其他崩倒的大行那样“过度相信风险管理部门的事前控制”,投资家陆磊说“我们统统发现过程无可挑剔,且忽视对结果的预见性。有趣的是,摩根大通的成功似乎基于一种针对结果的常识性判断,而非面向过程复杂的衍生品管理。”

“常识性判断”是什么?金融的本质是对跨期交易的管理。而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实体即期交易。因为是体现在债务和股份形态的跨期交易,当然就有还不上债和收不回股权成本的先天的风险。从这个意义上讲1倍市盈率的股票与100倍市盈率的股票,其风险本质上是一样的。因为1倍市盈率意味着一年后收回成本,100倍意味着一百年收回。无论一年还是一百年都得从人家或市场那“收回”。人家和市场一定让你“收回”吗?“常识性判断”便是钱在自己手里是钱,钱借出去或是投资出去就便成了“券”!“券”当然永远存在血本无归的可能!

摩根大通的现任CEO杰米·戴蒙说:“金融业务的核心就是承担风险,因此金融机构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对风险的正确定价与管理”。金融机构如此,我们亿万正在与金融特别是股市发生关系的芸芸百姓,同样是在有“承担风险”意识和能力后,千方百计地学习和掌握“对风险的正确定价与控制”。但啥是“正确”的呢?

我的另一位过去5年在股市收益超过百倍的朋友增在灯昏酒酣的时刻讲:“我永远在家里放一百万现金,在车的后备箱里放10万现金。你说突然有一天电脑故障金融系统失灵的可能性有没有?而你某天急需钱到银行取到股市提又来不及咋办?”他说这句时引来在座朋友的哄笑。但行文至此时,我想起他的这句话,却笑不出来。

从十七、八年前的上海大厦走进资本市场。由股票熟识的这批朋友,都有了怎样坎坷悲欢的人生际遇!或许是因为都进入中年了,我们都越来越敬畏这个熟悉又不熟悉了的市场,在每一次的操作前都会想到市场的不确定性,是变得消极保守了吗?是多少都有些身价至少衣食无忧后开始“装雅庭“了吗?请君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