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之《知北游》第二讲 效法天地的无为境界


             禅说庄子之《知北游》 

                 第二讲 效法天地的无为境界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于天地之谓也。

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

齧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

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维摩居士如何演唱般若

 

《知北游》是《庄子》内七篇之外,非常精彩的一篇文章,虽说《庄子》三十三篇是篇篇都精彩,但是《知北游》从认识论的角度,对人心和宇宙的关系,对道和精神的关系进行了很深刻的阐述。这种阐述非常集中,在其它篇章中还很难见到的,其中很多精彩内容,后来禅宗都把它发挥到了极致。《知北游》这篇文章,研究“庄学”的人常常让它坐冷板凳,大家特别注意的是“内七篇”,但往往没有注意到“外篇”和“杂篇”。

通过“知先生”北游,通过“知先生”与“无为谓先生”和“狂屈先生”及“黄帝”的一番对答,我们感觉到了它的份量,这也可以说是对“道”进行了一番表述。接下来,尽管“道不可说”、“道不可言”、“道不可知”、庄子还是用他的语言给我们表述了一番。

下面我们结合佛经《佛说维摩诘经》中的“入不二法门品”来看这一段。在《佛说维摩诘经》中,维摩居士病了,佛派文殊菩萨组织了一个菩萨慰问团去探望他,维摩居士就向菩萨慰问团提出了什么是“不二法门”这个问题。于是十多位菩萨一一作了精彩的回答,最后由七佛之师、智慧之王文殊菩萨作了总结性的回答。

文殊师利曰: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不二法门。于是文殊师利问维摩诘,我等各自说已,仁者当说,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时维摩诘默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善哉善哉,乃至无有文字语言,是真入不二法门。说是不二法门品时,于此众中五千菩萨,皆入不二法门得无生法忍。

你看这里表现出的境界,与《知北游》中表现的有什么区别?而《庄子》这部书是在《佛说维摩诘经》翻译前五百多年的啊!

 

彻法源底 至简至易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们看宇宙万物,事事变化,觉得宇宙内容丰富多彩、灿烂多姿、这是我们的感觉,老天爷并不说:“唉呀!我美得很!”天地并不说我很美。

“四时有明法而不议”,春夏秋冬四时运行,这是铁的定律。尽管成都和全国很多地方这一段时间都很热,入秋以后还这么热,实际上年年都这么热,只不过对以前热现在都给忘了。现在有的地方都热到四十几度了,作为有记录以来比较热的年份,当然这也和城市建筑有关,与热岛效应有关。但是这个“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你说老天爷他议不议呢?他不议。他才不管人的感觉如何,我们冷天嫌冷了,热天嫌热了。天地运行就是这样,它不以你的喜恶而改变它的运行。

“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天地万物各住其位,易经里边说“乾知大始,坤作成物”,“首出庶物,万国咸宁”等等这些道理。用现在的话来说,它叫生态链,每一个生命都有它存在的道理。泥鳅为什么在水里活得很好?鸟雀在天上飞,鱼在水里游,猴子在树上爬,狮子、老虎又如何长?虫虫蚂蚁又如何过?它们各有各的“理”。大到哺乳动物,小到昆虫蚂蚁,乃至于微生物,它们都有各自的“理”,因此形成一个生态系统。但是这个生态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无话可说。

老天爷通过这么几十亿年自然演变形成了这个生态系统,这个道理又怎么说得清楚。科学家们绞尽脑汁研究来、研究去,真能把这个事情研究得透吗?现在宇宙飞船能够飞到外太空,潜水艇可以潜到水下几千米的地方。但是,你给他们一千亿美元,他们也造不出个苍蝇、蚂蚁来。涉及到生命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万物”,而不是我们人造的万物,这个你让老天爷怎么说?真正叫无话可说,所以在道家思想里就用“自然”两个字概括了。自然就非人为,人为的东西就是“人为”,自然的东西就按照它的规律在运行,人没法进行干预。

“圣人者”,就是体道而行的人,就是领悟了大道运行的人,这些就包括了圣人、至人等等。 “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有人说“原”就是推论,推论出它原初的道理,天地的美是什么?当然,圣人要花一些心思去推敲。但严格来讲,这个“原”应是作根据讲,天地之美还需要人们去推论吗?易经说:“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既然是这么简易,还需要去推论吗?而“达”就是知道,就是明白。所以圣人依据本然的“天地之美”而明达“万物之理”,这个“原”和“达”, 我们要结合上下文看,这并不是说明白了,懂了,就可以铺天盖地说上一通,不是的。往往他是以“无知”来代表这个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智)也”!圣人的这个“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他是顺应自然而已,并不是说他去研究、推论,他不会这样做。

《易经》说的“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佛教说的“彻法源底”、得“根本智”,这些都是至简至易的。《易经》中的“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一阴一阳之谓道”,佛法说的“缘起性空 ” 也是至简至易啊!只有这个根本,才能“原天下之美而达万物之理”。爱因斯坦致力未果的宇宙统一场,到谜底揭穿之时,一定是至简至易的,不信等着瞧。

所以后面紧接着庄子说:“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一般人理解这一段时很容易理解错,圣人“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其实圣人“原”“达”的结果就是“自然”两个字,就是一个“无为”,大家要明白这个道理。如果认为圣人什么都搞懂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反而不是圣人了。所以正因为如此“至人无为”。什么叫“无为”?“大圣不作”,什么叫“不作”?我们人“有所为”,为什么会“有所为”?有动机、有目的驱使,让我们在社会环境中有种种作为。但是你把这些事情看透了以后,人生就是这一百年,一百年以前,你拿什么来做?你进了火葬场后,你还有什么可作为的?那么明白了生死,明白了我们这个有限生命只是大道中的小不点,你就死掉了自己那种狂妄心,不着实际的、自以为是的种种心理。但是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并不是完全不作为,要“作为”就顺应自然而为,不“妄作为”,所以“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不是不为不作,而是不妄为妄作。

为什么呢?是“观于天地之谓也”!他是观察了天地的“大美而不言,明法而不议,成理而不说”,所以他观天理而法天则地,使自己吃了定心丸了,明白了这个道理,明白了“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明白了什么是“天之所为”?什么是“人之所为”?明白了其严格的界限,那么我们这个妄为妄作的心就能够归于平淡,我们才能够老老实实顺道而行。古代在这方面也谈的很多,不管是道家也好,还是佛家也好,就是批“颠倒见”,大道是正常的,我们人也是正常的,实际上问题就出在人有“颠倒见”。

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大家喜欢引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把颠倒的世界再颠倒过来”,这个话纯粹是佛教语言,因为自英国控制印度之后,不少西方的学者在印度、斯里兰卡、缅甸翻译佛经,很早就把这些语言翻译到西方,并且影响了德国的古典哲学,德国的古典哲学家也有这方面感觉,所以从费尔巴哈马、黑格尔、马克思等都有这种感觉,认为人类的思想是“颠倒见”,于是乎他们就通过辩证法,要把这个颠倒的世界给颠倒过来。所谓颠倒过来,就是不“妄作为”,“妄作为”就是“颠倒见”,不“妄作为”就是“正见”。

这两段都是在理上谈道,对道的方方面面都作了一番介绍,可以说是对《齐物论》说理部分的补充。如果把散布在《庄子》三十三篇的这类文字集中起来,应是一部极好的“道论”。需要留意的是,在庄子这些论说中,一定要把自己融进去,要把自己的精神和生命融进去,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处。不然仅作哲学式的理解,在思辨上折腾,是领会不到道家的精彩的。

 

真正的神仙不上这个当

 

“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这个“神明至精”的确在天地之间,对于“大道”,我们假定它有一个“神明”,同时我们人心也有一个“神明”,这个“神明”是至精至妙的,同时“与彼百化”,它参与了万物的无穷变化。宇宙每天都在变化,每天都有新的东西生出来,每天都有旧的东西死去,即所谓的推陈出新、新陈代谢。

同样地,我们的人心也是“神明至精,与彼百化”呀!我们心里的念头不断地在生,又不断地有念头沉回到心底里,来来去去不做停留;我们的肉身也是每天在变化,只不过自己不知。心里来来去去的念头,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严密念头功夫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天是如何举心动念的?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举心、这样动念,所以“神明至精”。想想我们自己从小到老,且不谈精神的变化,就说我们身体的变化多明显,而且这个肉身的变化,自己做不了主,想长高长不高,想长胖长不胖,想减肥减不了,想漂亮又美不起来,想拒绝衰老,又拒绝不了,想拒绝愚痴也拒绝不了。总之,在我们的身上,在我们的心里,冥冥之中有一个帮你管理的,它在参与我们的“与彼百化”。

但是它把我们的理性拒之门外,理性不能参与管理。比如晚上想睡觉了,睡不着怎么办?只有强制自己吃安眠药。所以“与彼百化”,我们看道家学说一定要看到这个“化”字之妙,我们现在经常谈文化,谈文化的人不知道这个“化”的妙处,怎样“化”?“化”就是变化、运化。“化”有个质的变化,由此及彼、由彼及此,它都有一个质的变化,一种改变。万事万物有万事万物的变化,我们人的心和肉身也无时无刻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外界环境因缘的转变而不断在变化。

 “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所以我们人的这种生死“莫知其根”,我们为什么不生在富人家?为什么不生在比尔·盖茨家?若那样就不用去受苦受累了。我们想活一百岁、一千岁,这也由不得自己。随方就圆当然是万物,狮子是狮子的形象,老鼠是老鼠的形象,美女是美女的形象,丑八怪是丑八怪的形象,人的富、贵、寿、夭、是、非、穷、达,这些都是“方圆”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人的顺逆、美丑、寿夭、富贵贫贱、都属于“方圆”范畴,所以“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呀!

大家想一想,命运的根源在哪里?没有根源。若你自己想去把握它,那是根本没有办法的。伟大人物如秦皇汉武拿它没有办法,牛顿、爱因斯坦拿它也没有办法,你要想去驾驭一种局面,要想驾驭一种局势,谁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怎么办?那就随它去吧!顺其自然!不要强去作为。

这两天有点热,你要让天不热,不可能。现在川东、重庆干旱得一塌糊涂,你要让天下雨,你把“坛城”做好,请些活佛喇嘛、道士来祈雨。古代遇到这么大的旱,肯定要把那些国师请出来,登坛作法祈雨,祈下来了你就有所赏赐,祈不下来你就威风扫地。在唐代像张果老之类的神仙,被唐玄宗请到皇宫里,皇帝打个喷嚏,让你给他发点功治一下,天旱了让你祈雨。最后张果老居然走了,成了隐士、最后传说成神仙了。有的道士贪恋富贵不走,还当了附马,皇帝把公主嫁给他们。他们有没有本事?没有本事怎么能当附马呢?皇帝病了,身体不好,让他们炼丹、发功给医好。有的时候,皇帝病了腰痛、脑袋痛,他们没有医好;天旱了,他们没有求到雨;洪灾来了,他们去作法不要下雨,但老天偏要下雨,那他们就可能要掉脑袋了。这些都是骗子,冒充神仙,大都预后不良。

“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天地是如此,我们不要奢谈自己把握了自然规律,要如何如何,或者认为自己把握了命运的规律,已是运作专家、操作大师了,这不行,不可能。但是,我们要明白,“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在佛教里有更深一层的研讨,谈到这个是“缘起”问题,“因缘”集聚的问题。话虽是这么说,但你能够把这些“因缘”调动起来吗?我们的确是缘起缘生,“因缘集聚”,“方生方死”,这样变化来去,肯定是有“因缘”的。自然科学讲的也是“因缘”,工程技术也讲 “因缘”,但你能够把这些“因缘”指挥动吗?未必指挥得动,你就是当了菩萨也未必指挥得动。因为还有一个更高深的东西,一个我们不可知的东西,完全无法控制的东西在那起作用。

西方人说是上帝,伊斯兰说是真主,他们该神通广大了吧!但上帝是在天堂里,不会料理人间这些喜剧、悲剧。最多在你临终的时候,念一下我主,忏悔一番,然后到天堂去吃糖果。所以人间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自己了。怎么了?并不是在这里说一下,在这里参禅悟道,你就能了的。但是道家潇洒的地方也就在这,就是庄子的那句话“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这也是道家高明之处,他不在这些份外事上操心,我的命是从老天爷那里来的,我没法干涉,我就把这一切交给老天爷,我就无为,我也不问其根由,我在这个问题上绝对“无为无著”。但是,我该做什么事情就做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持一种清醒。不然,人的心一旦躁动起来,根本无法清醒,所以在禅宗里讲要死一番的才行,不死,就不得活,打得念头死,许汝法身活。我们一定要把自己的“偷心”、“机心”、“嗔慢心”熄灭,熄灭了以后,心头就清凉。就像孔夫子见老子时,老子对他说:“你要澡雪精神,放下你的知识,你才能够真正聪明起来” !所以,“莫知其根也”这句话是很要命的。

 

有些事情认不得真,有些事情又不得不认真

 

“扁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扁然”应该是遍然,哪一样事物没有秉承道的精神呢?没有道的气息呢?既然它存在,它就合理。“合理”两个字就打上了大道的铬印,而且是“自古以固存”。用现代科学的话说“能量不灭、物质不灭、能量守恒”,拿佛教的话说“业力不灭,”业力也守恒。无始以来这个东西就在,宇宙无始无终,本体宇宙不动,只有一个“我”,现象宇宙无穷无尽、变化无穷,这也是“自古以固存”。不论你怎么变,“肉烂了在锅里边”。自然万物无论怎么发展、变化、演化,都在天地之中固存不变。

“六合为巨,未离其内”,“六合”是指东、南、西、北、上、下,无穷的空间,仍是在大道的肚皮里装着,没有超越其外。“秋豪为小,待之成体”,“秋豪”就是秋天狐狸的毛尖尖,我们人眼看不到,要拿显示镜才能看到。但是,它也需要大道才能成体。即使是“秋豪”,它也比一个细胞大的多嘛!比一个病毒大的多嘛!那些微生物也是在大道之中成其体,它还是有它的遗传基因,否则就没有它那个特定的性,也就不能成为这个物。所以任何事物,不论大、不论小、不论远、不论近,一切一切都是被大道孕育而成的。

“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所以天地万物都在大道之中运行,升降沉浮、变化无尽,但是终身都不会过时。为什么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从而焕然一新。什么叫新?新就是从旧的基础上把壳一变,拿道家学说来讲就是羽化、蜕变。蝉从幼虫长成蛹从壳里出来一变,长出翅膀飞起来了。虽然是由虫变蝉,但其体仍然不变。生死也是这样的,我们死了,拿佛教的“六道轮回”来说,你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换一个“因缘”,换一个环境去了。哪怕在火葬场里烧成一把灰,灰还可以回田。现在灰不回田了,都在公墓里摆着。那你还有一个精神的东西到哪里去了呢?总有个去处,你不管到哪去,总有个去处,所以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惛”就是糊里糊涂的。什么叫“糊里糊涂”?《道德经》里说:“恍兮惚兮,惚兮恍兮”。我们是不是糊里糊涂的?但是往往是这个“惚兮恍兮, 恍兮惚兮”恰恰“妙处”就从这里生出来了。“有”的东西往往生于“无”,光明的东西往往生于黑暗。这个“四时运行,各得其序”就不说了,关键是“惛然若亡而存”,实际上这是对大道的描述,大道确实是“惛然若亡而存”。你要说它“有”,它又好像“无”;你要说它“无”,它又好像“有”。

反过来,我们的心里边永远都是“若亡而存”,你把念头一调起来就有,你一开小差,这个念头就没有了。此时此刻在这里是有,一会儿就没有了,过去的事情也没有,你要“作意”,噢!自己一想,好像又有了。我们料理一切事情,包括你内心的、外部的,它都是说有就有、说无就无、非有非无、似有似无的这么一个状态,我们一定要把这种感觉找到,找到这种感觉以后,我们对自己的自心,对自己精神的运行才有一个真实准确的把握。

我们日常中有些事情认不得真,有些事情又不得不认真。哪些事情不能认真?哪些事情又必须认真?不能认真的事就是我们脑袋里来来去去的景象,这些都是我们脑袋里的念头。今天心情好了就舒服,一会儿心情不好了就不舒服。做事情顺了就舒服,做事情不顺了就不舒服。这些都是来去的,它不可能永远在你心里边生根。

但是能够产生这些喜怒哀乐的东西,你要认真;能够产生我们种种思想的东西,你就得认真。今天自己这个主意好得很,简直是“神来之笔”,这个“神来之笔”也靠不住。但是为什么会产生这个神来之笔?有的时候,稀里糊涂的自己就做傻事,脑袋就短路了。唉!这个倒不要紧,关键是你为什么会短路?为什么会做傻事?要找这个“根由”啊!这个“根由”我们就要认真。能生的东西我们就要认真,所生的东西你千万不要认真,既然能生它就能灭,它是来来去去、周游不定的。不管是事事有序、还是万物有理,都是我们心里来来去去的东西。但是,关键是能够产生这个的根源在哪?佛教的话说叫“彻法源底”,道家里说“各复归其根”,要你“知根”,这个根又“不知”。这个“不知”后边还有的讲,这个“不知”就很了不起,我们不要以为“不知”就很惭愧。如果真正明白这个“不知”的妙,就像我们在学《大宗师》“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一个“养”字,“以养其知之所不知”,那个就妙不可言了,那个才真正叫“知根”,所以我们要仔细体味其中的智慧。

 

镜子到底是什么形象

 

“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于天矣”。这个“油然”,就是在变化之中。“不形”是没有具体的形状。大道是什么形状?我们是说不清楚的。我们说镜子是什么形状?不管是方镜子,还是圆镜子的,那只是外形,镜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也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就怪了,但是,狮子来了是狮子的形象;苍蝇来了有苍蝇的形象;它可以反应出外部事物的形象,你说镜子到底是什么形象?你说得清楚吗?你说不清楚。

现在做个小测验,比如我们都在喝这个茶,这个茶到底是什么味道?哪个人能把它描述清楚?即使是非常会写文章的人,极赋语言艺术才华的人,到那时,都无下口处,这个究竟怎样写?真正是说不清楚呀。一个具体的对象,你都说不清楚,你还能把“道”说得清楚?你还能把“命”说得清楚吗?

虽然说不清楚,心里又明明白白,吃了苹果肯定是苹果的味道,绝不是梨子的味道,更不是西瓜的味道。你心里明白,但这个“明白”又说不清楚,你究竟有多“明白”呢?也未必就很明白。那只是一个舌头上的感觉而己,还有肚子的感觉呢?还有眼睛的感觉、耳朵的感觉等等。你看到苹果很光亮、很新鲜,认为这个苹果好,如果你看到苹果都烂了,流水了,肯定就不好,不能买,这是眼睛的感觉。舌头的感觉,心的感觉呢?当然,苹果的味道是舌头的感觉,心的感觉是从舌头的感觉而来,这个还谈不上心的感觉,舌头的感觉要转换成心的感觉才起作用。

如果不转变成心的感觉,那就是熟视无睹。有的人吃了东西,你问他什么感觉?噢!我还没有留意!所以,有时候,你要留意才能找到感觉,你不留意就找不到感觉。那么“留意”又是一个什么东西?大家想一下,我们要“留意”。你看我们这位朋友泡了一杯人参汤,为什么呢?因为他精神不好,喝了精神要好一些,有精神了他才能“留意”。如果不喝人参汤的话,一会儿就要打嗑睡了,头脑就不清醒。你要想认真听课的话,就得精力集中,所以你不能不“留意”。那么这个“留意”就很重要,我在讲《信心铭》的时候,反反复复的讲到这个“留意”,那这个“留意”又是一个什么状态,大家就要认真地去找这个感觉。精神作用的第一个关口就是去找这个感觉,通过眼、耳、鼻、舌、身、意去找感觉,感觉到了,然后我们才能分析,得出判断,一系列逻辑程序才能运行。但是没有“留意”这个东西参与其中,那你的一切精神活动全部不起作用,全部都是空事。

所以,“留意”这个东西在佛法里讲是“作意”, 这个“作意”很关键,但“著意”到了后来,还要“不著意”。因为在佛教里,不管是作用于“有”也好,还是作用于“空”也好,都有一个举念,让你如何如何,是让你“作意”。禅宗里讲“向上提持”,还是让你“作意”,到某个时候要把这个“作意”放下。一步一步地走,首先,你要“作意”,当你把这个“作意”玩熟了以后再把这个“作意”放下,那就是另外一个境界了。所以,我们看到“油然不形而神”,到底是什么?我们要通过这句话的背后找到这个感觉。

“万物畜而不知”,实际上不要说大道,我们自己学了多少东西?有多少底蕴?经常打坐的人,我就要问他,“平时我们经常被外部环境牵着跑,同时自己的内心里还有很多东西也俱足存在”。平时心都被万物牵扯着,我们不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当你坐在那里,打坐的时候,把外部环境的东西一抽空,嗨呀!这时我们面对自己肚皮里的东西,一会儿给你冒一个东西,一会儿又给你冒一个东西出来,让你手忙脚乱。有时是无聊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但如果你是有心人,就会发现有时会有很精彩的东西出来,嗨呀!自己肚子里还有这么精彩的东西呀!那时你就会震撼、惊诧了。

的确是这样,像门捷列夫发现元素周期律,还不是梦到几个人在打牌,打牌的时候把元素周期律给破译了。海明威是在梦里把小说给写了,他做了个梦觉得很有启示,就此完成了名著。基督教很重视梦的启示,有时把梦当作上帝的启示。我们也把《周公解梦》当作一种启示,结果反而过多关注富、贵、吉、凶等问题,没有必要。关键还是少看外部的形象,我们要看自己肚皮里有什么东西?管它是什么吉、凶、福、祸,关键是看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来、会有这些东西去?我们生活了一辈子,很难得安安静静来料理一下自己肚皮里有什么东西。所以,有时候我们需要打坐,使自己安静下来,让我们肚皮里的自我内容表现出来给自己看,噢!你才知道自己肚皮里还有这些东西。你刚开始打坐的时候,会有一些身边的事情牵扯着,但是多坐一会,把身边的这些因缘都料理顺了以后,用佛教的话说,就是你“第八识”深层的种子,你生命里原始的东西、积累的东西,它就要冒出来,有些不可思议的东西要冒出来,到时你才觉得自己是个聚宝盆,有无尽宝藏在这里摆着的,那你就觉得安逸了。

所以“此之谓本根,”什么叫“本根”?佛教的话说就是“真如” ,也就是 “佛性”。道家里讲“本根”也好,“道”也好,“道本”也好,都是一回事,当然,在这里就叫“本根”。

前面讲“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这里又说“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而不知。此之谓本根”,这里又是一个“不知”,“不知”就是本根。“知”,很可怜。“知”就是你此时此刻面对的一个对象,面对一个问题,你知道而巳。而“不知”则是泛指一切,“无知”是一个无穷尽的空间、无穷尽的内容,这个恰恰就是我们的“本根”。这个无穷尽的空间、无穷尽的内容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就是“无知”。有没有?肯定有,有什么?既然你不知道,它就是“无”。所以,它就是似有似无,非有非无,你把注意力放在某个角落,那个角落就清晰了,就变成可知了,进一步就变成已知了。那么我们怎样把这个“本根”寻找回来呢?《道德经》说“致虚极,守静笃,夫物芸芸,复归其根,归根曰静”之类的,都是讲求“归根”,都是教我们怎样找到这个“本根”,找到以后就 “可以观于天矣”。

大家学《阴符经》都知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我们这里有很多位能够背《阴符经》的朋友,那么这里就可以说“可以观于天矣”,只有得到“本根”,你才能够观于天,你才能成为至人,才能成为大圣。

 

貌言视听思里面的大功夫

 

接下来的这个故事就看具体功夫了,这里又是两个神仙,这个“被衣”应读“pi”披衣,以前的道人都是被个麻布衫,或被一片芭蕉叶子就过日子。因为在《庄子》里边,齧缺的老师是王倪,王倪的老师是被衣,齧缺就去向他的师公问道。“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这里的内容,我已经在《貌、言、视、听、思》里讲了一些。当然,还没有这个高度,这个高度更不得了,这个高度是道人的气象。这次在“四祖寺”,净慧老和尚讲了“十六字诀”,实际上我也经常给大家讲,只不过他老人家把这些浓缩为口号,使之规范,方便大家记住。第一是“安住当下”、第二是“守一不移”,第三个是“不起一念”,第四个是“灵光独耀”,这是百丈禅师说的话。

我们首先就是要做到“安住当下”,不要在过去、未来之中瞎猜瞎想。我经常说十分钟以后你想什么?说什么?你知道吗?既然是你想什么,说什么,你都不知道,自己又何必去妄动心思呢?一个公司的管理者明年、后年的规划是该去做的,但做了就了,你不要天天围绕这个计划去想呀!去焦心,焦得自己觉都睡不着,那样你用心就用错了。该做的计划就去做,做了就了,不要去多动心思,多动心思就是无用功,反而使自己心神不宁。

 “正汝形”,我们的形往往不得其正,为什么庙里要讲“打坐”,要“双盘”,至少要“单盘”,它有一个稳定性,使我们的形体,四肢放正、五脏摆正。胥老师教我们打太极拳时,要求脖子怎样摆?不能高,高了就亢了;不能低,低了就卑了;脑袋要放松;两肩放松;前胸放松;……;把劲沉到地底下去,这都是正形很重要的方面。我们每天神经、精神紧绷绷的不行,你可以自己感觉我们该怎么“正形”?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要放正,眼神要放正,眉毛要放正,舌头要放正。如果我们走到哪去,眼神是歪的,嘴巴是歪的,人家都讨厌你。我们的声音要放正,声音不放正,天天像“赵本山”一样去和别人谈生意,那也不行。

“正汝形”,“形”指身体要正、眼睛要正、语言要正。就是“身、语、意”都要放正,你放正了,就不走偏、不走斜。我们要知道“正”就是“中”啊!不正肯定就是“不中”,我们的身形经常不正,晚上不睡觉,夜里二、三点钟还在那给自己找麻烦,弄得早上起不了床。所以,“正汝形”实际上也和《黄帝内经》里讲的“起居有时,饮食有节,不妄劳作” 是一致的。这些都是“正汝形”的一个过程,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生活姿态摆正,如果我们不把自己的精神摆正,那么我们就和道不相应。

一个人的形象气质应当放正,给人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感觉多好。以前的士大夫也好,军人也好,你看他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使人肃然起敬。而寺庙里更讲究“行住坐卧”的“四大威仪”。总之,只有一个人的修为上去了,才能做到“正形”。

还有“一汝视”,“视”,在《尚书》里有 “视作明,明作晰”,是说你的眼睛一定要摆正,眼才能明,所见才能清晰。为什么要“一”, “守一不移”嘛!《道德经》里讲“抱元守一”,“守一”实际上就是使我们的注意力不偏移。这次我在 “四祖寺”夏令营里,实际上也没有怎么准备,我就依据净慧老和尚这十六个字讲了三个小时,还是很舒服。怎样理解这个“一”?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日子要一分一秒的过。这都是不能离开的呀,这是是我们的现实。我们的心思考事情,要一件事情、一件事情来。

真正做事情,还是讲究个“一”,精一,“唯精唯一,允执厥中” 。非得讲究“专精如一”。“一”就是“定”,在佛教里边讲求“定”,要入“四禅八定”。你如果没有这个“一”,那又如何“入定”?“入定”用玄奘大师的话来说就是“心一境性”嘛!“心一境性”还是离不开这个“一”。心和物之间,主观和客观之间是一条直线,不徧离它的对象,不偏离心所关注的对象,这就叫“定”。但这个“定”有深浅,“定”还有定的对象。我们看每天也有很多人容易“入定”,看到一个美女来了,眼睛一下就定住了,你看这个“入定”多容易。这个也叫“定”,不能说它不是“定”,只是这个定太浅太俗。一个人很有信念,这个也叫“定”,不然佛法里所表列的凡夫定到哪里去找?

 

安心法门与“天和”境界

 

所以,这个“一”,实际上应用很广,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一个人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只有在这个“一”上下功夫,“执其一,万事毕”啊!你真正把这个“一”字把控好了,使用好了,就无往不胜、无往不利。为什么呢?这里“一”要和眼睛挂上钩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另外它是和外部环境沟通的渠道,外部的花花世界太热闹了,经常把我们的眼睛弄得东瞟西瞟的,那你就不行。“一汝视”我们所关注的对象,你要确定。用佛教的话来说,那就是发“出离心”、“菩提心”了,这是“一汝视”啊!

我们的视线就定在“菩提心”上,“不移不易”了、 不动了。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要“意守丹田”,我们就要定在道上,不能动,不能今天来了这个道土、“活佛”,我们就去礼拜、灌顶;张活佛来了,就请张活佛灌顶;李活佛来了,就请李活佛灌顶;“将错就错活佛”来了,就去请将“错就错活佛灌顶”;去玩这些热闹,这些都是“著相”,那么,我们非得把自己的视线、自己关注的对象确定,而且要“不移不易”地走下去。

只有做到了“正汝形,一汝视”,那么才能“天和将至”,什么叫“天和”,我们现在谈和谐,身与心的和谐;人与环境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人和自然的和谐,《易经》中讲“保和太和乃利贞”,这个也叫“天和”。平常我们很难达到“天和”状态,不是身病,就是心病,你没法达到“和”。我经常讲“养和气、养喜神”,社会上的人,只要你是个具体的人,你吃五谷肯定要生病。用佛教的话来说,没有悟道之前,没有证果之前,你绝对断不了那些烦恼,断不了烦恼,那你就不可能‘和’。

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初见达摩时求“安心法”,他说“我心不安,乞师与安”,后来达摩给他“安心”了,他就成了二祖,所以“安心”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并不是我今天吃一片“安定”药片,我就安心了,那只是一时的。真正的“安心”是在“颠倒见”彻底地扭转过来后,你才能真正的“安心”。你“安心”了,心就“和”了;心和才能身和;身和了,才能与环境和,不管是自然环境,还是社会环境。这个“和”在《黄帝内经》中还讲得很多,真正讲得多的是《庄子》和《黄帝内经》,当然,还有《列子》,在唐代还有一批道教的高人,宋、元、明、清时期的道教高人也写了一些书籍,不过其核心内容都有禅宗的影响。如果我们客观地去了解中国思想史,就会感到庄子对禅宗的影响,以及禅宗对宋元明清道教和宋明理学的影响。当然,佛家的就不说了,不管是“天台宗”、“华严宗”、还是“禅宗”都是在讲这些。“天和将至”,我们的身心如果能有“天和”的感觉了,那对整个世界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只是说了一半,下边又接着说 “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我们平常“形不正”、“视不正”,所以身心疾病丛生,这还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摄汝知”,“知”,作知也可,作智也可,要把我们的智慧性、知性收摄一些。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这些“探测器”永远都很忙,不停地在搜索。为什么讲一个“摄”字?就是要把它们收摄住。龙江书院第二期杂志的一个副标题是“正位凝命”,“摄”就像“凝”一样的,是收摄、凝集。“摄汝知”,平常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总是向外辐射,随着六根轮流转,被外部环境弄得团团转,所以,真正修道的人,不管是儒家的也好,道家的也好,还是佛家的也好,都需要我们对自己的理性进行一些规范,对自己的思想进行一些规范,规范就是收缩战线,就像企业做大了以后,资金不够用的话,你还要收缩资金、产业,收缩到一个自己可控的、坚实的地带,那么我们的精神同样如此。

拿《养生主》的话来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我们每天面对着这个飞速变化的环境,现在又是信息爆炸的时代,不是以前的“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每天只需面对一亩二分地,面对一片山林,面对几只牛羊。现在我们面对的天地太大了,一会儿是“阿扁”了,一会儿房价又涨了等等,总之,每天面对的事情很多,搅得我们心神不宁,严格说来真正值得我们用心的事情是什么?我们的心被哪些无聊的事情给消耗了?

所以,我们不仅要“摄汝知”,还要达到“一”,首先要把自己不必要的用心尽量地铲除。我现在还是有些心得,与我无关的事我一般不去用心,明天、后天的事情我一般不去操心,哪位在我耳边说这些,我一般就不想听、不想管。为什么呢?想来想去也管不了,反而影响了自己的身心愉悦,影响了自己的“天和”,那就不划算。首先,我们每天自己要会计划,哪些是不需要你忙的事情,就必须把它删除。哪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你就必须要把它确定下来,把它料理了,料理了就了了嘛。你就不能让无谓的事情把自己拴住、把自己绊住,这就是用心的决窍。有了这个,你才能有更多时间来养自己,你要想拿几本书来看也可以,你可以学些有益身心的东西,那多舒服。那些酒色财气的东西、是是非非的东西,天天在耳边上逛,在眼睛面前晃,好麻烦啊。因为这样是非就多,而你也管不了那么多,反而弄得身心憔悴,疲惫不堪。

要使自己精神优胜,就要“摄汝知”,的确是要把我们的精神收敛住。我经常说一个一瓦的电灯泡,安个罩子变成个手电筒,光亮就要强得多,光就不会四处蔓延。如果光一漫延,好象照得无处不到,结果到处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如果能收缩成一束激光是最好的,那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以“摄汝知”,这个是我们的功夫,前面说“正汝形,一汝视”是我们的功夫,这个“摄汝知”更是我们的功夫。

还有“一汝度”,“度“,这个念(duo),即猜度、思量,就是佛法经常批评的“分别心”,“度”也是被烦恼驾驭的一种心理,对外部环境去掂量一下,分别一下,相干、不相干的事情都要去猜度一番。“一”就是把心思放顺,仍然放在“一”上,要把我们的欲望、冲动、动机归一,如果不把这些归一,那就不行。所以,“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呀!

我们平常的精神都是漂浮无根的,“摄汝知”,实际上是一种收缩、收敛,把散漫无章的精神力量收缩凝聚成一束激光。“一汝度”,就是不让它成波浪型的、马鞍型的去四处乱撞,实际上也是把它收摄起来,这样“神将来舍”呀,那时一种完美的精神,一种无损的精神就能在我们心里安居乐业了。

 

路途即家舍,家舍即路途

 

以前,袁焕仙老先生经常说“路途即家舍,家舍即路途”,“路途”是次第,“家舍”是究竟,是达到了极致之处。要知道,当然是过来的才知道极致之处就在次第之中,次第之中也是极致之处。马祖说:“即今能语动作,贪嗔慈忍,造善恶受苦乐等,即汝佛性;即此本来是佛,除此无别佛也。了此真自然,故不可起心修道。道即是心,不可将心还修於心。恶亦是心,不可将心还断於心。不断不修,任运自在,方名解脱。性如虚空,不增不减,何假添补。但随时随处息业,养神圣胎增长显发,自然神妙。此即是为真悟真具备真证也”!

当然这是禅宗说的,结合庄子来看,其中的关键是什么呢?就是“神将来舍”。我们的“家舍”是什么?庄子在《人间世》中说“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虚室生白”就是“神将来舍”,他坐稳了,当然就“吉祥止止”了啊!所以首先要将我们的心盘空了,你才能“摄汝知,一汝度”、“正汝形,一汝视”呀!如果心里边“贼娃子”太多,天天纠缠着你不放,那么,你又如何“正形”?如何“一视”?如何“摄知”?如何“一度”呢?如果你把这个“一”理料好了,那么真正的“神”,用佛法来说就是“真如自性”或者叫“佛性”、“神圣胎”它就在你的身上,而且就坐实了。

如果达到了这样的境界,那么“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有了这样气象的人走到那里去,他都有德。他就不需要自己来修德了,他自己所作所为、举心动念都是德,而且这个德很美,为什么这些老和尚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拥护?走到哪去都有人供养?本焕老和尚修建“四祖寺”听说花了一个亿,交给净慧老和尚后,这里修修补补、那里修修整整的,现在可能又得花几百万。山上还在修 “老祖寺”,旁边还要修一个“芦花庵”,又是二千万,反正是有人出钱,功德主每年给五百万,五年给你到齐,这又是两千多万。另外,惠州那边也在修庙,都是几千万啊!

有些人就有意见,这次我在南昌又见到了某位法师,他还是很了不起,海内外好几个佛学院的教务长,很有声望,培养的学生当方丈的就有好多位,带的学生都是二、三千了,都是了不起的。见了面,我就问他,你现在住哪里?他说:“在浙江一个小庙里”。我问“修得如何”?他就抱怨说:“我帮人帮了十多年,现在要人帮忙了,却没有人帮我。海外的那些老板们只看那几个老和尚,只要是老和尚就供养。”像他也是很有声望的了,就没有多少人供养。一说供养,像本焕老和尚、佛源老和尚、净慧老和尚,香港的功德主都是硬要给他们送钱,有些人不管你如何?就是没有钱,为什么呢?因为功德积聚还不够,道味不够。所以,“德将为汝美”,凭什么“为汝美”?你没有积累,没有几十年的积淀,哪里“美”得起来呢!你“美”不起来,就没人给你送钱来。所以,“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呀!

什么叫“道”,老和尚说的就是道,六祖大师随便说出来的都是道,并不是像我们整天还去修道,天天拿本经书在读。所以《金刚经》三句,“佛所说法”是一层境界,“即非佛法”是一层境界,“是名佛法”又是一层境界。很多学佛的人都还在“佛所说法”的圈子里转,天天讲老佛爷怎么说的、上师是怎么说的,他跳不出那个圈子,还是教条主义,鹦鹉学舌当录音机、当播放器,没有自己的东西。你要超出这个,进入“即非佛法”,要从佛法中走出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你到“此山”外去了,用佛教的话来说就叫“破参”、就叫“悟道”。你悟道以后,就在“是名佛法”的境界了,你拉屎拉尿都是佛法。

唐末时赵王对赵州老和尚说:“唉呀!你老都这么大年龄了,什么都别干了,有什么事就让下面的人给你做就是了。”老和尚就说:“我现在要上厕所,这个还非得老僧亲自动手才行,哪个帮得到忙” ?你帮不了忙嘛!这个也是佛法,是真正的佛法,不是在扯玄谈的,没有一点玄谈。所以,自己的病自己了,自己的业自己消。

当你悟道了,你的所作所为、举手投足都是道,你说的话就是真理。为什么?因为你已经不是学生阶段了,就不需要找什么依据,或是找上师来印可,或是翻一下佛经哪一段作为自己的证明,那个时候不需要了。因为这种境界,必须要经过“正汝形,一汝视,摄汝知,一汝度”的过程,你才能达到“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如果没有这些过程,你就上不去。

 

高明的人常将眼神藏起来

 

后边就从相法上说了,“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我们平常要看哪个人有偷心,哪个人有怨气,哪个人心里吉祥欢喜,只要看他的眼神,一下就看出来了。如果看到谁的眼睛 “如新生之犊”,唉呀!此人就高深莫测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婴儿的眼睛里面有两样东西,一是光明,一是无邪!他没有污染,没有积淀,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个眼神就了不得了。怎样使我们的眼神达到“如新生之犊”?《道德经》里说“能婴儿乎?”佛法《涅槃经》里说“婴儿行”,孟夫子说“不失赤子之心”,都是要使我们的心回归到婴儿状态。如果我们能回归到婴儿,才能把人事之间的什么“形、视、知、度”扫除了,扫除了就回归于道的一种本真、原始的状态。所以眼神确实非常重要,心灵上的东西都会在眼神中泄露出消息来,高明的人常将眼神藏起来,当然是自然而然的、非刻意的那种藏而不露,他人就莫能测其深浅。所以看见那些眼睛似睁似闭的人,你就得留意了。

道人的眼神为什么会达到“如新生之犊”的感觉? 要问什么原因,千万不要找什么原因,没有原因。地球为什么会围绕着太阳转?太阳又为什么会围绕着银河转?银河又围绕着哪个转?这些原因你是找不到的,最后得出宇宙大爆炸学说,现在批评宇宙大爆炸的论文也出了一系列了,好像宇宙不是大爆炸形成的,黑洞理论也受到不少质疑,如今的生命理论一直都是受到质疑的。从宗教学的角度上来说,对现在最尖端的生命理论、生命科学是大有责问的。不管是基督教、还是佛教也好,它们都认为那些理论未必可靠,中医也未必认可这个生命理论。为什么呢?因为你说是最初的原因,那最初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你又说是最最根本的道理,那最最根本的道理又是拿什么理论来支撑的呢?只要我们的思维一打开,它就可以无穷无尽,就像用解剖刀,再小的东西都能给它解剖下去,所以要“无求其故”。

《知北游》在后面也说,“知之浅矣,不知深矣”呀!我们知道的东西永远都是处于一种肤浅状态。我经常说:“我们现在觉得自己很高明,但是一百年、一万年以后,我们的子孙就会骂我们是老气、傻瓜!”我们现在骂孔夫子好笨啊!你那时还坐牛车,你简直想像不到现在还可以坐奔驰、宝马、还可以做飞机,你周游列国还坐着个晃晃悠悠的牛车。那你自己想想看,再过一千年,飞机又算什么?到时说不定每个人身上背个时空穿梭器,想到哪就到哪去,那就更舒服了。现在我们这些就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我们要“无求其故”,但并不是让我们不求进取、固步自封,他是反反复复地要打破、打碎人们那种理性独尊的感觉,要使大家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道上、放在自然上来感觉。只有你对道、对自然的感觉到位了,我们活着才会感觉有意义。因为我们生活在无意义的地方耗神太多,在真正人生有意义的地,方我们却用神又太少。

 “言未卒,齧缺睡寐”,师公在给徒孙传道法,但是,传着传着这个徒孙居然睡着了。但是,这个师公不但不生气,反而还非常高兴。的确如此,如果你还听得津津有味,还想继续听下去,那么就说明你这个人没有能耐,还处于一种有所知、求知的状态。齧缺听不进去了,打瞌睡睡着了,那就心心相印了,觉得已经到点了,不用听了,所以这个就有这么怪。

临济大师在明心见性悟道以后,有一次在禅堂里睡觉,黄檗祖师来巡堂,一看这里几十位僧人都正襟危坐地打坐,眼观鼻、鼻观心。临济大师呢?却倒在那里睡觉、扯着呼噜,祖师一棒子给他敲过来,说:“大家都在打坐,你却在这里睡觉,安逸是吧! ”临济大师把眼睛睁了一下,“噢,是老和尚来了”,眼睛一闭,倒头又睡。老和尚走过去,看到首座和尚也坐在那里,一棒子打过去,指着临济禅师说:“你看,这个年轻人用功用得这么好,你坐在这里胡思乱想干什么”?睡觉的才像个道人,规规矩矩打坐的人反而是胡思乱想。真正过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但是,这要老师心里明白才行,否则也不行。

投子义青和尚在浮山法远禅师那里悟道了,接了老和尚的法脉后,走到开封府皇家寺庙――法云寺去挂单,他是拿了浮山和尚的介绍信去的。法云寺的主持圆通法秀厉害得不得了,黄庭坚见了他都害怕。投子和尚到了那里,还是在禅堂睡觉,常住做的事情他也不做,喊他去院子里打扫卫生,不理;让他去后堂帮着做事,不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那些爱打小报告的就告诉老和尚了,于是老和尚就去查竂房,一看他还在那睡,就敲了他一棒子,“起来!你给我起来!”。投子睁开眼睛就问“什么事”?老和尚就说:“大家都在忙,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庙里不养你这个闲人”。他就和老和尚顶嘴说:“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老和尚就说:“你没事,可以到禅堂去参嘛”,他说:“美食不中饱人吃啊!”你的饭再美,我是饱的,你让我参什么参呢!老和尚一听,噢!“你是哪里来的”?他说:“我是浮山老和尚那里来的”,老和尚一听,原来是你这位老兄,于是就把他的手牵起,到上客房里去住了。为什么呢?不一样了,他已是博士生,你还让他读小学课本,他就读不进去。

 

道家对开悟的印可

 

所以,我们看到“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唱着歌就走了。古人还是潇洒,我们现在“行歌而去之”,在大街上唱唱跳跳,人家还以为你是神经病,如果是小男孩、小女孩可以。被衣唱的什么曲呢?他唱道: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当然,“形若槁骸,心若死灰”是一个境界,我们都应该有这样的修养。我们的心每天都是热蹦蹦的,这次我在四祖寺见到那位“嗡上师”是这样,我觉得他们的思维都太活跃了,远没达到“正汝形,一汝视,摄汝知,一汝度”的状态,甚至不知道有这个。所以要“摄汝知”收缩一下,把我们的心思、聪明收缩一点,会舒服一些。要做到 “形若槁骸,心若死灰”,这个并不容易。那么真正的知,就是我们最可贵的一个念头是怎么来的?那么“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我们依靠什么?依靠我的见地,依靠我的感觉,一切不离万法,而万法又皆空,你又能依靠什么?只有这样,你才能“真其实知”,道的“真”,才能如实地与你融为一体啊!

以前赵州老和尚的师兄长沙老和尚有一首偈子“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已经站在百尺竿头了,功夫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就是耍杂技也达不到这样的技艺,还须进步。为什么呢?“悬崖撒手自肯承担”,你悬崖不撒手,是因为还有个东西抓着的嘛!是因为有佛法捏着的,有见地捏着的,嗨!我这样高明、那样高明,总把自己担起。要把这些东西都丢了,所以说“百尺竿头须进步”,你离开了这个竿子跳下来,你就粉身碎骨,就是要有这种粉身碎骨的精神,要有“一见不留、一法不存”的精神、才能真正做到“万法皆空”,没有什么依靠的,连佛也不靠。

所以,“不以故自持”,这是什么状态呢?就是“媒媒晦晦”,就是“恍兮惚兮!惚兮恍兮!”,就是这么个状态。说有就有,说无就无,一会儿又“有”,一会儿又“无”,似有似无,非有非无。

“无心而不可与谋”,“无心”,我们只有做到“无心”,你才能做到知一切。用佛教的话说就是“得一切智,得一切智智”,如果我们固执己见,那就不行。我经常用公路不通做比喻,大家都是开车的,堵车了大家车子都开不动了,就很讨厌。那如果心路不通呢?关键是心路不通,自己的心路不通,被一个“真理”卡住了,或者被自己的情绪卡住了,都会引起心路不通,不通就会影响你的智慧流淌。只有心路通了,我们的智慧才能够无所不到。也可以理解为无心而不去谋个什么,或者是不要去用心过多谋划什么,两个方面都可以理解。还可以理解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做,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谋。你四通八达了嘛!有“鸟道玄路” 的功夫,心如虚空了嘛!既然是心如虚空,就不受高速公路的限制,不受铁路的限制,那么我们就没有不可以到达的地带。“彼何人哉”,被衣就赞扬他的徒孙悟道了,也算是道家式的印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