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73)


(第十六章:2)

  七月二十六日,洪承畴在宁远誓师。率本营标兵和马科等部鱼贯东行。但他没有按陈新甲的方案分兵四路,而是把全部力量集中起来,保持着整体优势。全军的粮草辎重则屯集于杏山和塔山之间的笔架山,正好处在宁远与锦州中间的位置。洪承畴这样的安排显然还是从持重方面考虑的,虽然摆出了进攻的姿态,却还是先求自身的稳固,确立一个粮饷充实、队伍整齐的不败之势。二十九日,洪承畴和他的全部军队抵达了离锦州只有十几里路程的松山,当天夜里就抢占了离锦州五六里的乳峰山西侧,在那里扎下大营。清军的主力正在乳峰山东侧。

  八月最初的几天,明清两军以乳峰山为争夺重点,进行了几次激战。由于明军在兵力上占有优势,洪承畴指挥得当,虽然双方各有损失,明军宣府总兵杨国柱阵亡,但在总的形势上清军较为不利。初二日,明军夺取了清军正红、镶红和镶蓝三旗的阵地。祖大寿见援军大至,也分兵三路出城突围,闯过了两道防线之后在第三道防线上受阻,只得退回锦州。清军在受挫后采取守势,死守营垒不再出战,同时向沈阳的清太宗急报求援。张若麒立即向朝廷上报了大捷的佳音,崇祯帝见报大喜,更加紧催促洪承畴乘胜急进,务求痛歼。

  洪承畴在初战有所收获之后却更加谨慎小心。在军前赞画的马绍愉建议趁着敌人援军还没有到来之前全力组织进攻,他没有采纳,仍然以坚固对坚固,用营垒同清军对峙。他在乳峰山和松山之间结起七座大营,掘壕设垒,并且命骑兵分驻于大营的东、北、西三面,成为一个巩固的防御体系。但不知为什么,他对于自己的防卫措施却也有一个致命的疏忽。在锦、松、杏、塔这道生命线北侧有一条长岭山脉,不十分险峻,骑兵完全有可能绕山路而过,包抄到松山以西,切断明军的补给线。大同监军张斗曾提出分兵一支驻扎在长岭,防止敌人绕道包抄。洪承畴却傲慢地说:“我作了十二年总督,你们这些书生懂得什么!”拒不接受张斗的意见,长岭方面一直没有设防。这一致命的疏忽最后终于产生了致命的后果。

  清太宗在接到锦州方面的战报后,立即决定亲率大军驰援,并且打算借此机会一举消灭明朝在山海关一带的主力部队。他调集各部兵马汇集于沈阳,本来准备十一日出发,但因为鼻子出血严重,拖了几天。到十四日,他的鼻衄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带病出征了。在临行前他召集贵族和大臣,很兴奋地说:“朕只是怕敌人听说朕将亲征,会仓促逃窜。倘若上天眷佑,敌兵不逃,朕一定让尔等大破此敌,如同纵犬逐兽,易如拾取,不会过于劳苦。朕所定攻战机宜,尔等慎无违误,勉力识之。”然后先带3000精骑,昼夜兼程赶向锦州。

  熟知宁锦一带地理形势的清太宗果然沿着长岭山脉绕到了洪承畴的背后,在十九日,于松山西侧的戚家堡扎营。第二天就命令士兵在明军身后挖掘了3道深8尺、宽丈余的大壕,对洪承畴的13万大军实行了反包围,并且切断了明军的粮草补给线。同时,他还派其弟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率军攻击笔架山,夺取了明军屯集在那里的12堆粮食。

  清太宗这几个有力的军事行动使得本来还算有一点士气的明军一下子蒙了头,将士们人心惶惶,战斗意志立时下降到冰点。洪承畴好像也没想到清军的援师来得这样快,而且一来就绕到自己的背后,只得集中全力先对付身后之敌,希望能重新打通运输线,夺回军粮。二十一日,明军对清太宗的营地发起攻击,虽然兵力占优势,却没有取胜,有些将领见到清军中大张黄盖(一种标志皇帝身分的伞状仪仗),知道是清太宗来到军中,竟然还没有交锋就溃退下来。

  当天夜里,明军召开紧急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的作战方向。因为军中存粮顶多够维持3天,多数将领都主张先撤回宁远,再图长策。张若麒和马绍愉也同意这个意见。其实即使决意撤兵,也必须先突破清军在西侧的战线,因而总难免要有一番大战。洪承畴此时并不以为自己已经全然陷入困境,所以鼓励诸将说:“诸位立誓报效朝廷,目前正是机会。虽然粮尽被围,应告明吏卒,守亦死,不战亦死,若战或可求生。我决心孤注一掷,明日望诸君尽全力破敌。”决定第二天倾全军进行一场决战。

  由于明军在西线的局部上兵力具有绝对优势,进行有组织的决战,至少能够比较顺利地突破清军的包围。但多年来习惯于自行其是又怯懦已极的明军大将们已无心作战,只想着赶快逃回宁远的大本营。在军事会议刚刚结束之后,大同总兵王朴就不打招呼,带着自己的队伍逃跑了。王朴带头一逃,其他几位总兵也不敢怠慢,争先恐后地沿着海岸向西奔逃。清军却早有准备,在明军的归路上设置下几道封锁线,以逸待劳截杀明军。明军在黑夜中毫无秩序地溃奔,人马自相践踏,兵器丢了满地,已经毫战斗力可言,被清兵杀死的,被自己人踩死的,被逼入海中淹死的不计其数。总算是明军人数太多,清兵屠杀不尽,还是逃脱了一些人。几个总兵官王朴、吴三桂、白广恩、唐通、马科和接替杨国柱主持本镇军务的李辅明都带着残兵冲出了重围,但王朴、吴三桂等人再从杏山向宁远撤退的时候又遭到清军的阻击,兵士死伤散亡,几乎都成了光杆司令。据清方统计,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清军共歼灭明军53783名,缴获了大批的马匹和甲胄等军事物资。

  在明军自我造成的一片慌乱中,洪承畴的军令不再起作用,只能望着逃兵顿足捶胸。好在玉田总兵曹变蛟和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以及辽东巡抚邱民仰还没有逃走,洪承畴指挥着这几部人马撤入松山城中,以一万人固守,两万人乘夜冲击敌阵。两军在尖石山地区作战,明军获胜。但天时不利,清军撤退后涨了大潮,把扎营在海边的明军全部淹没,逃出来的官兵又遭清军截杀,最后只有几百人回到了松山城里。洪承畴一下由兵力的优势变为绝对劣势,只得固守松山,等着下一批援军的到来。

  两个盛气如虹的兵部代表张若麒和马绍愉在全军大溃退的时候也慌了手脚,逃到小凌河口搭乘海船回到了宁远。喘息初定就向朝廷汇报洪承畴指挥失度,导致大败,以此来逃脱罪责。

  朝廷接到松山惨败的战报后,除了大惊失色,已经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经过了这样长期酝酿,调集如此众多的军队和粮饷,又有着那样巨大胜利希望的一次决战,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全面的失败,崇祯帝为此感到震惊,也更加怀疑天命是否已经真的转移。极度的灰心使他几乎提不起精神来处理棘手的辽东军事问题,因而我们看到,在最需要采取紧急措施对惨败后的辽东局势进行调整的时候,崇祯君臣们却表现出令人不解的动作迟缓,麻木不仁。

  被围困的孤城由原来的一个变成了两个,被围困的大员由原来的一个总兵扩大成三个总兵和一位总督、一位巡抚。紧接着,杏山和塔山也都被清军分割包围起来,山海关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宁远城完全暴露在清军面前。山海关防线兵力不足,士气低落,又没有主帅,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时候,当务之急是设法重新组织援军,先救出锦州、松山等处的被围将士,同时要重新安排山海关——宁远的防卫,这两项任务都应该是十万火急的。但在八月松山战役之后的几个月里,不论是崇祯帝、内阁辅臣还是兵部的陈新甲,都没有在这两个方面提出什么积极的动议。

  九、十月间,为了临时解决山海关防线没有军事统帅的实际问题,崇祯帝先后任命杨绳武为蓟辽总督、叶廷桂为辽东巡抚,替代被围困在松山的洪承畴和邱民仰。但这两位新督、抚才力威望都很平常,要收拾残局实属不易。所以崇祯帝还根据兵部的建议,给吴三桂加升提督职衔,让他“收拾残败”,总统各镇残兵,成为武职的军事统帅,并要求他“上紧整顿,徐图再举”。但这个临时的紧急处置又在朝中引起了许多议论,许多人认为6镇总兵一起逃跑,理应治以重罪,现在吴三桂反而得到提升,于法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崇祯帝从来对于手握实际兵权的总兵官们不敢过于严刻,何况吴三桂出自辽东军事世家,手下的家丁故部训练有素,是明军中少有的精锐部队之一,在前方军情孔急的情况下更不能得罪。就是其他几位逃跑的总兵,朝廷也一概没有处理,唯一的例外是带头先逃的王朴,因为影响太坏,而且他已经成了没有实力的光杆总兵,被逮捕进行审问,到第二年被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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