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艺术的死亡与新生 系列3
梵高:一曲现代主义的悲歌
张 羿
提要:梵高的艺术是伟大的,但只是一个伟大的悲剧,他并没有洞悉生命的奥秘,反而在对生命意义的求索中毁灭了自己。我们理应从梵高的悲剧中,反思审美现代性在其华丽外表下给艺术以及世界所带来的灾难。
纵观中外艺术史,几乎无人能对梵高做出透彻的解读。无人看穿梵高的内心,无人洞悉他在信仰之路上的失败,无人知道他作为一个基督徒,却过着与神完全隔绝的生活。他曾经熟读《圣经》,但是对《圣经》的真理却领悟甚少。
我们解读梵高这样的历史人物,不仅要洞悉那个时代的哲学与艺术,更要洞悉那个时代的基督教会。对于西方批评家来说,他们自己或者已经放弃信仰,或者只是一个与梵高同样的挂名基督徒,要想透彻地解读梵高实在太难了。而对于绝大多数中国批评家来说,由于对基督教信仰一无所知,正确解读梵高几乎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梵高,一个天才,同时也是一个迷失的羔羊。因为他离开了神的同在,必然被撒旦玩弄于股掌之上。不了解这一切,对梵高艺术的解读无异于隔靴搔痒。
与高更一样,梵高也是一个名义上的基督徒。所不同的是,高更看起来放浪形骸,而梵高看起来则是一个心灵高尚的好人。然而,梵高的善良以及他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神面前都毫无价值。因为,梵高始终都没有真正的信仰。
在1881年12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曾经说过:“一个人即便被列入普通人之列,完全感到自己是普通人中一个极其普通的人,但他在最后仍将变得相当沉着,他将把自己的良心提高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以致使他成为一个更完美与更高尚的自我的声音,而普通的自我是这个自我的仆人。
我们从耶稣身上也发现了同样的东西,耶稣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匠,后来他把自己提升到一个新的境界,使之成为一个充满怜悯、爱、仁慈和庄重的人,人们至今还崇拜他。”
可见在梵高的眼中,耶稣不过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而不是神。一个基督徒如果否认耶稣的神性,那就不仅是信仰不坚定的问题。从《圣经》真理和教会史来看,那是典型的异端思想。否认耶稣神性的人严格来说称不上是基督徒。
梵高是否异端姑且不论。我们通过他的行为和艺术,就足以看出他被撒旦摆布的悲剧的一生。梵高的一生,最根本的是他与基督信仰的关系。对基督信仰从盲信到怀疑到不信的经历,左右了他的生活和创作,并最终导致他的自杀。
早期的梵高,曾经执着于做一名传教士,并认为这是比艺术更重要的事情。那时,信仰是他人生的支柱。
在1876年7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说:“每天都有每天的罪,每天也都有每天的善,事实的确如此。假如不依靠信仰来使生活减缓痛苦,那么生存肯定会变得很困难,特别是当每天的罪随日常生活的存心有增无减的时候,更是如此。
提奥,如果我不传播福音,灾难将与我同行;如果我不矢志传播福音,对基督怀有期望,那么,我的情况将会更加糟糕。”
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传教士,梵高每天都认真研读《圣经》,甚至想把整本《圣经》都背下来。
在1877年1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说:“我每天都读《圣经》,想把它背下来。我要怀着爱心去认真研究那些古老的故事,弄清人们究竟对基督了解多少。
我坚信自己不会对选择做一名基督徒和从事基督教工作而感到后悔。是的,是过去的一切成就了这种选择。……有关上帝的工作和那些画家的工作一样重要,但我更偏爱有关上帝的工作。”
在1878年7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又说:“不仅仅是《圣经》,整部《圣经》的基础都是‘黑暗中升起太阳’。……如果我不信仰上帝,如果没有对上帝的忠诚信念,也就会失去活着的勇气。”
不幸的是,梵高与基督信仰只是擦肩而过。由于他并没有领悟信仰的真谛,致使他最终被教会革除。梵高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关心社会下层人民疾苦的好人。关于梵高被教会革除的原因,美术史大多认为是由于梵高过于贴近下层矿工而招致教会牧师的嫉妒,这种说法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凡高所在的卫斯理教会正以关注社会低层而著称。而约翰·卫斯理本人一生更不断出入工厂、矿区传道,与社会低层人民打成一片。
实际上,梵高本人并没有真正接受基督信仰。我们透过梵高的一生和他的艺术,根本看不出卫斯理会教义的任何踪迹。作为18世纪欧洲教会复兴的主要力量之一,卫斯理会的核心精神就是恢复人与神之间亲密的关系。而梵高却始终是一个与神缺少内在关系的人。
在1878年12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诉说了对教会的不满:“我必须告诉你,福音传教士和艺术家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有一所古老的艺术学院,这是一个令人憎恨的、十分专制的学校,长久以来气氛沉重;人们穿着盔甲——用偏见和习俗做成的盔甲;那些手握权柄的人们安排他人的工作,他们轮流坐庄,设法给依附于他们的人安排恰当的位置,而把别人排除在外。他们的上帝和莎士比亚笔下的醉鬼法斯塔夫的上帝一样。”
我们不排除梵高当时所在的教会确实存在以上情形,但梵高最终被革除教会绝非仅仅教会单方面的原因。
在1881年4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说:“牧师称众生皆有罪,未出生就有罪。这简直是胡说八道!生活中充满着爱,这难道也是罪过?我认为没有爱的生活,才是罪孽的、不道德的生活。
……对我来说,信仰上帝,就是相信上帝存在,它是灵活的、欺骗人的东西,它以强大的力量催促我们‘重新去爱’,这就是我的理解。所以,我在生活的激情中放纵。”
可见梵高的思想充满矛盾,对《圣经》的认识支离破碎。他从来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而只是一个神秘主义者。这样的一种思想,对罪的认识如此肤浅,且“在激情中放纵”,怎能不与教会发生冲突?
梵高被教会革除,是他彻底投身艺术的直接动因。离开教会之后的梵高,对基督信仰就一直处于内心的矛盾之中。特别是当他对表姐的求婚遭到拒绝之后,几乎对上帝产生了绝望。
1881年12月,梵高在致提奥的信中说:“……我很快感觉到心中的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虚,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代替了爱情。你知道我忠于上帝,我并不怀疑爱的力量,那时我体验到了那种感觉,我的上帝,啊!上帝为什么要抛弃我?我开始问自己,你一直在欺骗自己吗?……‘噢,上帝,上帝并不存在。’无尽的苦痛,使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能够理解有些人为什么会自杀,但我绝不如此。”
艺术代替信仰,是梵高一生悲剧的根本原因。梵高的向日葵,是剧烈燃烧的哀歌,扭曲的形象充满痛苦,貌似生命之火实则隐藏着死亡的毒汁。
同样,1889年创作的《星空》也是一曲神秘主义的哀歌。很多人以为这幅名作表现了深刻的宗教思想,其实完全是一种臆测。
1889年5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说:“我已经画完了缠绕着长春藤的灌木,还有一幅橄榄树的风景和一幅星空。尽管我没有见过高更和贝尔纳的近作,但我相信这些画与他们的画是一致的。你看这些画的时候,可能会得到一个比用语言描述更为明确的好的印象。他们的作品,我以前想过很多。这不是冥思也不是宗教,只要你按照德拉克洛瓦是方法,用色彩和更加无拘无束地素描,就能够表现乡下的自然景色,乡下比巴黎的郊区与酒楼都干净。”
可见,梵高本人并没有把《星空》看作是一幅表现其宗教思想的作品。至于《星空》与《创世记》、《启示录》中描述的近似,应该完全是一种巧合。《创世记》37章9节说:“后来他又作了一个梦,也把这梦告诉他的哥哥们说,看哪,我又作了一个梦,梦见太阳、月亮与十一颗星,向我下拜。”《启示录》12章1节:“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
其中,《创世记》叙述的约瑟的梦中,太阳、月亮和十一颗星分别代表他的父母和十一个兄弟,象征着神的子民对基督的敬拜。《启示录》所描写的景象中,妇人代表教会,太阳和月亮分别代表新约信徒和旧约信徒,十二星代表以色列十二位先祖。
《星空》中有十一颗星,其中月亮是在月晕之中或月亮与太阳交织,可以勉强与《创世记》中约瑟的梦相类比,与《启示录》中的景象类比则更加勉强。
1889年的梵高,对基督信仰基本上由怀疑转向了离弃。即使他仍然保持自己的信仰,以他对《圣经》了解的程度,也不会理解《创世记》和《启示录》中景象的真正意义。
事实上,《星空》只是一幅带有浓厚神秘主义色彩的风景画。不过这幅风景画折射了梵高信仰危机之后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信仰的危机以及长期贫苦潦倒的生活,艺术生涯上的失意,已经使得梵高的精神接近崩溃。
在1888年2月致提奥的信中,梵高说:“我越来越感到人是万物之源。尽管这是一种悲观的论调,尽管我自己还没有过上真正的生活。我说的是,真正的劳动比为油画劳动更有价值,生儿育女比创作、做生意更有价值。但是,当想到也有一些象自己一样脱离真实生活的朋友时,我就会获得力量。
在信仰破碎,艺术生涯毫无起色的情况下,梵高更加渴望一个正常人的生活。然而,这一切他来说都那么遥不可及!
1890年所创作的《群鸦飞过麦田》,正是梵高走向生命终点的预兆。那大群的乌鸦,正是撒旦的使者,掠过金黄的象征生命的麦田,将梵高的灵魂带向黑暗的未知的死亡。梵高的死,正应验了他自己的话:如果我不传播福音,灾难将与我同行。
梵高的艺术是伟大的,但只是一个伟大的悲剧,他并没有洞悉生命的奥秘,反而在对生命意义的求索中毁灭了自己。这根本上是撒旦的欺骗,他诱骗梵高离弃信仰之路,以艺术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梵高的悲剧是一曲现代主义的哀歌。今天,我们理应从梵高的悲剧中,反思审美现代性在其华丽外表下给艺术以及世界所带来的灾难。从艺术回归信仰,让艺术为信仰服务,是时代转移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