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过去的物品时，发现了一篇我多年前写的小小说，名为《纪念》：

“今天是我退休五周年的纪念日，我一直在想着要用一种形式自我纪念一番：请几位也已退休的老同事一起来我家聚会，聊聊那过去共事的佳趣；请几位还在工作的旧日同事来我家同进晚餐，听他们介绍现在工作的新鲜经历；到我过去工作过的学校去看看，碰上老同事聊聊；请几位昔日高足同赴一个大家认为方便的地方，侃侃当年师生谊，促促今朝师生情。不过这些形式的活动都可能打扰一些人，比较麻烦，还是罢了。最方便的自我纪念形式就是不叨扰任何一个人的自我封闭纪念形式。我已经运用这种形式纪念过三次了。第一次，我独自一人到我退休前最后任教的学校去，走的是我熟悉的上班路，时间也选在过去上班的时间，早上七点离家，徒步25分钟，到校门对面的人行道上伫立了15分钟，在这段时间里，我曾经看到两位熟悉的同事匆忙进校，还看到三位过去曾教过的学生疾步上学，他们没有看到我，在这种紧张时刻，我也不忍心去招呼他们，免得增加人家麻烦。七点三十分一过，校门口平静了。那以后的十分钟我就沉浸在过去的忆念中，恍恍惚惚，若有若无，没有一件完整的往事飘起来，但总像有两三件往事同时闪现了一个镜头。第二次，我又独自一人到我退休前最后任教的学校去，时间选在下午四点，这次走得比较慢，四点半才到校门对面的人行道上，我只朝校门望了一眼，就踏上归程。这是我以前下班的时间和下班的路途，以前我常用的书包中总带有一些待批的作业本，现在我两手清风，轻松地踱步返航。一路上闪念不少，断断续续，究竟涌上了几个闪念也不曾定数。第三次，我选了一个中午，当然还是我独自一个人，先走到校门对面的人行道上，再沿着当年中午在校用过午餐后的散步路线闲逛。对比一下今日街市与往昔街市的异同，变化真大。原来是墙的地方，今日是店；原来是陋店，现在是装潢讲究气派轩扬的店。心中有一种明亮的感觉，但一想到自己已经退休，不禁又蒙上一层灰色。”

这真是一篇称得上短的小说，它反映了一名退休教师对自己退休的纪念，对过去工作的怀念和对往日同事和学生的怀念生动地跃然纸上。怀念经常是老人们的一种心理操持，因为怀念是向后的，怀念带给人的经常是徒叹万事俱往矣，消极的因素比较多。不过，怀念有时候也会产生积极的动力。回顾一下过去的艰难岁月，看一看曾经走过的万水千山；回忆一下甜蜜的爱情，那如胶似漆和黏黏糊糊；回忆一下小学校、中学校、大学校，还有那研究生院，同学、老师、服务人员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地呈现；回眸自己曾经取得的成就和业绩，曾经辉煌。让过去的学习、工作的劲头再度激发，这却是怀念的积极作用。

重读自己写过的小小说，我只想攫取怀念的积极作用。有一位老同事说：“我们的前途一片漆黑。”原来他在养老院中看到那些弥留的镜头。我劝她：“弥留也要看到它的珍贵和生气，能有如今的弥留，该是何等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