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系一发的发明


1968年春天的一个午后,一对夫妇带着他们18岁的女儿叩开了赵章光家的大门,请章光救救女儿。问及原由,女孩的父亲这才哽咽着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2年前,这位名叫陈汉英的女孩忽然莫名其妙开始脱发,仅仅2个月的时间,满头青丝便脱得干干净净。从此,她再也不愿出门见人。后来,在家人的安慰下,女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戴着父亲千方百计为她弄来的假发套到外边走走,却让海风吹跑了假发,还被不懂事的孩子笑为“秃子”。女孩的精神垮了,在度过了无数个日不能思、夜不能寐的日子之后,她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要不是被家人及时发现,可能早就命归黄泉了。为了治好女儿的病,这位姓陈的父亲不知跑了多少家医院,求了多少名医,花了多少钱,甚至三次去上海的大医院求治,却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只好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来找赵章光。

望着如花似玉的女孩,赵章光心头掠过一阵惋惜和歉疚。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水平,对女孩的脱发是没有办法的。可一触及女孩父母那期待的眼神,赵章光胸中便不由升腾起一种崇高的责任感。

在 “让我试一试”的答复中送走三人之后,赵章光便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看来脱发给人带来的精神上的痛苦远远要比病情本身严重得多,我素以治病救人的医生自居,怎可见“秃”不救?可连大医院都治不好的脱发我能行吗?那一夜,赵章光辗转反侧……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处在矛盾与焦虑中的赵章光还是找来了一些书籍,查阅有关脱发的内容。在一本破旧的《诸病源候论》中他读到:“人有风邪,在于头,有偏虚处,则发先落,肌肉枯死,或如钱大,或如指大,发不生,亦不痒,故谓之鬼舐头。”他不由心下暗叹,无怪乎人们常说:“内科难治喘,外科难治癣,治秃比治癣更难。”看来从古至今,先贤们向脱发进军的人实在太少,否则不会至今连一个有效的方子也没留下。

就在赵章光徘徊不前的时候,又有两位女性脱发患者前来找他治疗。其中一位是邻村女孩,刚20出头,本来已经与未婚夫订了婚,两家欢欢喜喜正准备办婚事,女孩却突然在一夜之间患了斑秃,头上明晃晃地缺一块头发,未婚夫见状,硬是解除了婚约。女孩又气又羞,差点儿喝了敌敌畏。另一位是本地的民办女教师,姓林,患的是全秃,虽然平时上学校躲躲闪闪只敢走小路,但一到讲台上,总有孩子指着她的假发议论纷纷,而且还给她起外号“林秃子”,这使她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只得辞职呆在家里,终日以泪洗面……

通过查阅一些借来的与头发有关的资料,赵章光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数千万的脱发患者,这还只是斑秃、全秃、普秃的统计,并不包括极为普遍的早中期脂溢性脱发。这种病的病因至今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它来得突然,有时一夜之间头发全部掉完,有时则在短短几个月内,头发掉得所剩无几。对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性,脱发会造成比缺胳膊少腿更为严重的心灵创伤;至于其中为数不少的普秃患者,更是苦不堪言,他们不仅失去头发,而且失去了眉毛、胡子、汗毛、腋毛、阴毛,那种痛苦是正常人无法体会的。

握着手中的资料,联想起那三位因脱发而致精神备受折磨的不幸女孩,赵章光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他不能想像,能否医治脱发居然牵涉到一个如此庞大的群体,而这个脱发群体的痛苦至今居然还没有一种完全有效的解除途径。

“我就不信,真的连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尽管无章可循,尽管赵章光知道攻克这一世界难题要付出的艰辛会超乎他的想像,但他天生喜欢知难而进,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犟脾气一上来,任谁也拉不回来。这次也是一样,一个医生的承诺和责任让章光已经不能再犹豫彷徨、瞻前顾后了,在连续度过了三个不眠之夜后的一个清晨,他开始向脱发症发起了进攻。

这位年轻的乡村医生当时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决定对世界医疗界早已宣判了死刑的顽疾是不是一种挑战,也不是一旦成功了,自己会有多少丰厚的利益回报,他想到的只是作为一名医生的义务,一个发誓要悬壶济世的医生的责任。

研制过程充满了艰辛,而那个神秘的未知世界却像磁石般牢牢地吸引着他。除了研读能够接触到的所有医书中有关头发的部分外,他还走村串乡,广泛搜集民间偏方、验方。

他从一位老中医那里得知,“肾气实,发长龄亘;……肾气虚,发堕齿槁”,这是中国第一部医学著作《黄帝内经》首先揭示的头发与内脏的关系;而隋代名医巢元方在对脱发病的病因病理所做的补充论述中则说:“肾主骨髓,其华在发。”

但是,赵章光并不知道古籍中对脱发病的分析是否科学。为了解更多脱发的原因,赵章光很注意走访病人。其间,他了解到:病人脱发,有的是因着急;有的因为夫妻吵了架,怄气;有的是由于突然闹离婚;有的由于工作调动不顺心;有的青年因为失恋;有的因为酗酒、斗殴;有的孩子是由于父母的打骂;有的是因为惊吓;有的因为考试紧张过度……

综合种种病例,赵章光发现,很大一部分人脱发是由于突发的事件导致了神经的紧张和失控。于是,他得出了这样一种结论:除了病变与细菌等原因造成脱发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精神受到创伤!

在掌握了大量资料之后,赵章光根据传统中医学理论,采取调理气血、活血化瘀、温经通络的治疗法则,选择当归、干姜、川芎、紫草、丹参、赤芍等中药加入酒精配制成药液,涂在了几个自愿做试验的患者头上。可一段时间过去了,受试者头上依然是“寸草不生”。

赵章光没有灰心,继续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寻找治疗脱发的方法。近代术士葛洪的《肘后方》、肯齐外科专著《刘涓子鬼遗方》、唐代徐州司马王焘之所著的《外台秘要》、明代名医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以及清代太医编选的《慈禧光绪医方选议》等书籍都堆在他的案头和床头。他常常对着荧荧如豆的灯光阅读和抄写,从中吸取营养。经过千百次实践流传下来的土单验方也是他收集的对象。在田头,在集市,他逢人便问,努力从中寻找激发创造灵感的光点。

赵章光将搜集到的资料反复比较、筛选,组合成一个又一个新的药方,继续艰难地进行着试验……

没有资金,没有资料……赵章光举手投足都要面对一大堆的“没有”。在那匮乏的时代,在那偏僻的乡村,连能否生存下去都是每日必须面对的问题,还想从事试验,其难度可想而知。

白天,赵章光背起药箱,走乡攀岭,搜集流传在民间的偏方、验方;夜晚,他挑灯夜读,查阅医书,在古今防秃治秃的配方中筛选……他凭着自己的感悟,将古方反复甄别、比较,再加入自己选的草药,组合成一个个新方,并配制成药水,尝试着为患者治疗。

在研制过程中,赵章光曾冒着生命危险爬上悬崖峭壁采摘试验所需的名贵中药;为了买一些药材,已背负5000元债务的他又咬牙卖掉祖上留下的一间旧屋,所得的1200元全部用于试验;为了试验药物是否有刺激性,他不仅在自己腿上、胳膊上、头皮上多次做过试验,而且连72岁的老父亲和7岁的大女儿头上也未能“幸免”……一次次付出血与泪的代价,又一次次失败。而一次次的沉重打击,却让赵章光愈挫愈勇。多少次山穷水尽、多少次前功尽弃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一直在咬牙坚持,希望早日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那些日子,试验,失败,改变配方,再试验,再失败……这些几乎成了赵章光全部的生活内容。

“功夫不负有心人”,距离最初的试验整整过去了6年,赵章光在经历了上百次试验之后,受试者中一位名叫阿才的邻居首先长出了头发。此后,从本村和邻村几位男女全秃、斑秃受试者那里也先后传来了他们长出头发的喜讯。邻村一位女性全秃患者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赵章光家里,取下假发,让赵章光看她新长出来的头发。女患者的母亲送给他一面锦旗,上书“活人活发”四个大字,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备受鼓舞的赵章光为了纪念自己上百次的失败,将这一药液取名为“101生发酊”(后更名为“101毛发再生精”)。其实,赵章光心里很清楚,6年来,为了制成这种药剂,他试验失败的次数又何止一百次,究竟做了多少次试验,究竟失败了多少次,老实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之所以命名为“101”,主要是因为在浙江乐清一带,100代表成功和圆满,而“101”则预示着成功后新的开端。他考虑的是,绝对不能自满,还要跨出新的步子,还要往前走。

随着“101”的研制成功,赵章光也完成了他从一个乡村医生向发明家的关键性转变。

渐渐地,赵章光的名气越来越大。他不仅在家乡为慕名而来的乡亲们治秃,而且还与远房叔父赵典澄走出乐清,到温州、杭嘉湖等地区为求诊者治秃。这一段外出的经历,使赵章光更广泛地接触了社会,更深地了解了脱发者的痛苦,也逐渐形成了他毕生行医所奉行的准则——以德为魂,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