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股市20年20事（8）

沪深竞争：席卷全国的股市风暴

    上世纪90年代初，上海、深圳都建立起了证券交易所，但是，两家交易所的发展路径却很不一样。上海证交所更多地注重于向全国拓展，很快成为全国资本市场的一个中心，而深圳证交所在很长时间内被拉在后面。当时，不仅全国各地的股份制纷纷到上海上市，股市交易也以在上海上市的股票为重点，深圳证交所成交清淡，股市行情也长期陷入低迷，“沪强深弱”成为那几年两地市场难以改变的一个基本特点。但是，进入1996年后，这种情况出现了改变。

    1995年10月，在深圳市政府的主导下，深圳证交所的领导班子实现了大换班，在建行总行信托投资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的庄心一来到深圳，替代夏斌出任深交所总经理。深圳市政府交给庄心一的任务很简单，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深圳股市搞得红火起来，要超过上海股市。自然，深圳市政府不仅对庄心一提要求，还给他提供了许多支持，开出了多项在夏斌时期所没有的优厚政策，比如要求银行向证券公司提供信贷支持，指定证券公司炒作龙头股。这种非常规手段自然很快见效，1996年年初，刚刚于1995年推出的成份股指数则已跌破1000点这个基点。但是到4月底，成指已经站到了1500点之上。它在4月下半月的涨幅高达38.13%，而同一时期上证指数的涨幅则只有17.02%，而且显而易见是被深圳带上来的。

    对于深圳股市的异军突起，上海方面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进入1996年年中，当“沪强深弱”的格局彻底扭转，深圳股市成为全国股市投资者心向往之的一个市场的时候，上海方面开始坐不住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上海一直将建设国际金融中心作为一个重要目标，股市是这个目标中的一个重要内容，但如果市场长期落后于深圳，显然将使国际金融中心的建设面临巨大挑战。为此，上海在连续派员到深圳了解情况后，于1996年6月由上海市一位分管副市长出面召集12家大券商进行座谈，然后拟定了一系列振兴上海股市的目标与措施。自然，与深圳一样，上海方面也对几家隶属于上海地方管理的证券公司下达了指令性的炒作股票的任务，并由工商银行上海分行向其提供信贷支持。

    一场为争夺金融中心话语权而展开的竞争由此在上海与深圳两个市场全面拉开。1996年10月，沪深两地市场你追我赶，股指同创阶段性新高。但是，上海股市的启动毕竟晚了一步，在指数的涨幅上依然远远落后于深股。同时，两地市场的不断走高孕育了太多的市场风险，引起了监管部门的重视。从10月底开始，中国证监会就布置了一系列严厉限制违规行为的措施。但是，此时的市场已经陷入狂热，它像一匹发疯的野牛已经收不住脚步，尤其是在深圳，每一个上市新股都出现了暴涨，有的甚至出现了2000%的涨幅，它在10月一个月的成交量就超过了这一年前9个月的总和。到当年12月，虽然指数继续攀高，但两个市场仍处于狂热状态，各种非理性言行泛滥。这终于使中央政府忍无可忍，12月16日，中国证监会宣布增加股票发行额度100亿，对股价实行10%的涨跌停板限制，同时由《人民日报》以“特约评论员”名义发表了一篇措施严厉的长文。这种严厉的打压措施终于见效，沪深两地市场在经历了连续两个令人心悸的跌停板以后，才逐渐开始向理性回归。这一场由深圳挑起的沪深两地股市的恶性竞争，就这样惨淡收场。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随后，国务院证券委会同人民银行总行、审计署、证监会展开了为时半年的调查，于1997年6月对沪深恶性竞争中出现的一批违规机构作出了处理。深圳发展银行行长贺云和工商银行上海分行行长沈若雷都被撤职，贺云还被处以市场禁入5年。海通证券董事长兼总经理李惠珍、申银万国证券总裁阚治东、广发证券总经理马庆泉被免职并记大过，这3家证券公司还被分别处以罚款，并暂停股票自营业务1年，君安证券被暂停股票自营业务半年，并没收其非法所得。这一场股市风暴也使中央政府认识到了加强市场统一监管的重要性，从而在1997年8月作出决定，将上海、深圳两家证券交易所划归中国证监会管理，交易所的总经理和总经理由证监会直接任命，随之，上海证交所总经理杨祥海和深圳证交所总经理庄心一都被免职。

    发生在1996年的这场疯狂炒作，给市场留下了丰富的反思。对于沪深两地的竞争，从总体上说是应该肯定的，当时中国股市一片低迷，连股票发行都遇到了困难。两地的竞争使行情得到了恢复，有利于市场的活跃，也有利于此后大量股票的顺利发行。但是，地方政府为了地方利益而过度地进入市场，甚至要求银行、证券公司违规炒股，这是当时无序市场下出现的一种混乱现象。因此，一方面应该鼓励市场的竞争，另一方面则应加强市场规范化建设，将违规行为遏制住。但是，当时管理部门却采取了比较简单的做法强按“牛头”，导致在高位入市的投资者损失惨重。而将两家交易所划归证监会直接管理后，虽然有利于管理，却将市场竞争因子铲除干净，导致其后中国股市一直处于低迷状态。更为重要的是，当时受到处理的一批银行、证券界人士其实是受命于地方政府不得已而为之，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代人受过。事实上，在中国资本市场其后的发展中，当中央政府开始注重利用股市推动诸如国企改革等工程时，监管部门对股市的态度也逐渐改变。1999年5月，当中国股市出现以炒作网络股为特征的投机性行为时，中国证监会却顺势接过，将其判定为“恢复性行情”，并再一次以“《人民日报》特约评论员”的名义发表文章加以鼓吹，其立论已经将前一篇特约评论员文章完全推翻。此一时彼一时，围绕着市场出现的这种折腾，也算是中国股市的一个“中国特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