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谷春容

 

 

我爱在很冷、很阴时去后海看鱼凫水

我很羡慕雨中的茅屋：像从古代奔出的虎群

晚霞如一只被射伤的大雁，姿势矜持

七八颗垂柳，便可将朝野的大环境遮蔽

我坐在湖畔读书，静等一个深爱的人

我知道我的爱不会超过一年三个月零十九日

望废桥如黛，阁楼三四点：风马牛似乎也怕惊扰了

彼岸的封建体系。路边人家有对联云：

“门前鸟啼花落，家中饭熟茶香”

此语实已道破了一切感情和制度的结局

唉，这真是一种久违了的寂静

乐出虚，蒸成菌。太阳是山林的肚脐

人往哪边走都是在抄小路。我的十二种思想

不过都是我和我自己的分歧。风景大多是反的

镜子大多是瞎的。在垄断资本主义时代

恋人来不来，花的愤怒都是一样的

曾记否，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接过很多吻、吵过很多架、做过很多事：

幽会、微醺、啜泣、缱绻、絮语……

也曾在月光下终结了自春天以来

共同苦修出的恶德、房中术和神学

但午时三刻一到，爱情便被斩首

我与你从此身首异处，唯有往事血溅七尺

今天，我要告诉你：我这人境界不高

我从不关心宗教，只关心爱、性与死

我的冤魂始终在梦窗锦榻、兰池病斋与绣谷春容之间

徘徊，因我最迷恋的就是肉体的韶光和艳罪

 

 

2010-11-16

 

 

密电码

 

六十年代，古琴家凌其阵的减字谱

被抄家的人说是“反革命密电码”，予以没收

王洛宾在新疆监狱时写的五线谱

也曾被怀疑是“豆芽密电码”或“蝌蚪密电码”

（因那时一般简谱都是数字1234567等）

其实密电码很麻烦，如在手机上

字母A的明电是*-

若加密QWEA就是Q了

Q在手机上是7键

需要按2下，所以又是72了

这时在再转为莫尔斯电码

就是--***/**---

这是何苦？为什么这世上

有那么多话得夹着尾巴说？

这世界把所有人的灵魂

都变成了奸细、间谍和特务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说

不如说一点个人的真实经历：

记得15岁那年，在重庆，我爱上过一个人

她很美，有着南方处女的激烈和宁静

我写了一封信给她，她没回

后来我就干脆给她寄去三张白纸

此事搞得多年之后她都还在

找人破译：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我也从未告诉过她

那便是我爱情的密电码

 

 

2010-11-11

 

 

鹰蛇二章

 

 

熬鹰

 

 

在古代汉语里：英本指花，而羊大为美

他说：当年“超英赶美”之真意

是要让灵魂的速度比牡丹和牧童的鞭子更快

 

为此，他一直在跟制度熬鹰*

还暗中和全世界的诗人、鹞子与猎枪比武打擂

看谁先睡，谁先翻身，谁先抓到厄普代克

 

 

2010-11-12

 

注：熬鹰，老北京话，即指传统驯鹰之法，不让鹰睡觉，不断地折腾它、吵闹它、饿它，使其困乏到极限，最后被驯服听话。

 

 

沙蚺

——或当代恋人

 

 

当代恋人都是潜伏的沙蚺

在爱的荒漠，只能用肚子走路

 

明初，张三丰晨起，观庭中有鹰蛇相斗

一刚一柔。但鹰飞蛇走后，风景与床之间立刻互相不买账

于是真人便造太极拳来拉拢万物与人的关系

 

毛教导过：手里没把米，叫鸡都不来

经济社会中的恋人们亦如是

 

 

2010-11-12

 

 

注：沙蚺，也称沙蟒，热带沙漠中的蛇类。其光滑而细小的鳞片可以帮助身体在沙中或沙面上迅速滑行。沙蚺性情温顺，胆小害羞，一般不会攻击人类，除非被逼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