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我们在抗日战场上相识

你被鬼子枪膛里的罪恶射中

如同中华民族被大和民族的罪恶射中

仇恨开出大朵殷红的花戴在你胸前

夜幕低垂时你在我怀中苏醒

 

爱诞生于枯焦的战场

不仅在你心里撑起一片绿荫

也将复仇的子弹顶上枪膛

赶走侵略者

我们一起击花鼓高唱东方红

 

在你那些死难战友们鲜血染红的红旗下

我们孕育了七个儿女

你升官

你挨斗

我都有份

 

唯独去年清明

你死了

却不与我平分

丢下我一人孤灯难眠

孩子们远在外省春节才回来探亲

 

那360天我就苦挨着光阴

 

门前鸟雀叫了

我以为是你的灵魂在唱歌

你怕我孤单吗？

我的倔老头

我的好人

 

冬天我一个人在走廊上晒太阳

一只陌生的老猫偎在我脚下

我抚摸它的背

它迷呜迷呜看着我

那眼神多象你看了我七十年的眼神

 

门前茂盛的桂花树是三十年前我们从老家移栽的

虽然我举手可摘

每年秋天你都摘下一大束桂花香给我闻

有时我还系着围裙

为你和孩子们在灶前忙什

 

这院子里年年都办葬礼

32个老头

就只剩下院前王老头了

他每天早、中、晚三次弓着90度的腰

背着他经历的岁月在院子里独行

 

他走的趔趄匆疾

静静的院子里只听见他沉重急促的拐杖声

他似乎在用心丈量着自己最后的里程

又仿佛要向活着的人证明他还活着

向死去的人示意他正追赶他们

 

我们等了二十年的新房子

钥匙已经拿到了

可惜你住了三十年旧房子却没多撑上一程

虽然它算不上什么豪宅

却也够我们两个穷苦出身的人容身

 

我不想搬

真不想搬

怕清晨听不到鸟儿歌唱

怕冬日暖阳下没猫儿陪我打盹

怕你的灵魂找不着回家的门

 

最怕傍晚降临

23个白发苍苍驼背老太太拥挤在院子里的小路上

步履蹒跚地数人生最后的步子

已经有九位幸福地与老头团圆了

这九老太是大家羡慕的人。。。。。。

 

她们的新房是远处那片合塚的新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