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风俗,一种寄托!


 

一种风俗,一种寄托!
小时候,我身子骨特别弱,年迈的祖母常常为我叫魂。
那时候说来也怪,白天还在村头的野地里狂奔,可晚上一旦睡到土炕上便尽说梦话,手脚还乱动,不时惊厥,这时候,祖母便心神不定的摸着我的额头说:“又在哪里碰见他爷爷了!得给娃叫叫魂儿!”于是便在这月的初一或十五的晚上,祖母颠着小脚给家里的所有神仙上过香后,便和母亲提着一盏马灯,祖母怀里揣着一把饭勺,走出屋外,我躺在厢房的里间,迷迷糊糊听见从大门外传来祖母一声声的呼唤:“三儿回来---三儿回来!”,母亲便答到:“回来了,回来了,三魂六魄回来了么?”“回来了,回来了”,那声音由大门外一直飘进里屋,如泣如诉,如丝如缕,越来越近,每过一道关,都会连续着一问一答三遍,“回来了么,到齐了么”,我躺在土炕上能清楚的分辩出,祖母和母亲的脚步在大门口、在土地堂或灶神面前。进了里屋,祖母便问:“回来了么”,母亲便回答:“回来了,回来了”,问一声、答一声,接着祖母把怀里揣的勺子拿出来,从炕下不停的往上舀,每舀一下就问一下,好像人的魂魄如水一样能舀上来,最后,祖母把她前襟揣的东西全倒在炕上,其实什么也没有,她说那是人的魂魄,常人是看不见的……
后来长大了,读书了,不再相信叫魂这种事了,并且知道那是我们的古秦人留下的一种风俗罢了,只是一种心理医疗而矣,而祖母不知道,她只相信人是有魂魄的,附在你身上,看不见的,摸不着,人在外面吓着了或生病了,魂就会出窍,也会回来告诉你的亲人。
后来我在外读书,虽然没有在家,祖母还常常嘱咐母亲,在初一或十五为我叫魂儿,她说老梦见她娃在外面被人欺负,那时候家里已经装上了电话,于是母亲便给我打电话,说:“你婆想你了,你抽空回来看看你婆!”……
再后来,参加工作了,我也成了孩子的父亲,一个星期六,连续几晚挑灯夜战之后,一篇文章终于脱稿,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喷嚏连天,浑身发冷,晚上有开始发烧,母亲见了,对我妻子说:“咱给三儿叫叫魂吧”,我不肯,妻子也觉得新鲜好笑,我也觉得自己老大不小了,三十岁的大老爷们,让老娘深夜拖着长声喊我的乳名,人家笑话,我不让,见我不肖,母亲也只得作罢。
转眼我娃也五、六岁了,又和我当年一样,暑假里成天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头的野地里狂奔,母亲跟在后面,为他操碎了心。一个傍晚,天下着小雨,我正躺在床上迷糊,隐隐约约听见母亲拖着长声,叫着我孩子的名字,我知道,是母亲又在为她的孙子叫魂了(可能是那小家伙又惊梦),那声音被夏夜的风雨飘得七零八落,有些淡远、有些苍凉,又有些不一样,又是一样的!我恍然明白了其中的不一样,是因为母亲的一问一答全是由她一个人来完成的(妻子和我一样不愿意参合进去),进屋时,我看见母亲一手拿着伞,手提着那盏马灯,怀里还揣着那把老勺……
我的眼睛湿润了,又想起了老祖母的那句话:人都是有魂魄的,只有做母亲的知道,这又都是一样的亲情,第二遍的一叫一答声显然是两个人的了,轮我抱着孩子,坐在炕角答声了。
 
麻永锋 于紫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