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附记:有“文学青年”,也有“文学老人”。72岁的武保祥老师的写作,真把我感动了,刚为他的小说集写了序言,贴在这里,请朋友们指教!10月11日)
《武保祥小说集·序》
读武保祥老师的小说,让我感动、让我思索。感动的是,武老师已是“古稀”之年、且有病在身,但他坚持写作二十多年,越到晚年干得越来劲,颇有“渐入佳境”之感。他八、九十年代写散文、写报告文学;新世纪初学写小说,五、六年时间创作了二十余部中短篇小说。起初,我很担心他的小说能否写下去,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但读过他自荐的七八篇作品,我真有点吃惊了。他的小说题材广泛、思想纯正,写法严谨、文笔老练,显示了一个生活在底层的老文化人的生活情状和思想风貌,体现了一个执著的“文学老人”(不是有“文学”青年的称谓吗?)的坚韧意志和进取精神。让我思索的是,如今热衷写作的“文学老人”不在少数,但大抵带有“回味”“把玩”的意思,因此显得散淡而快乐。而武老师写小说,在他,已不仅仅是茶余饭后的一种消遣方式,已变成了一种寄托生命的形式;在社会,已不仅仅是一个古怪老头的“执傲”行为,而代表了一种传统文化人对精神的信仰。今天是一个红尘滚滚、崇尚享乐的时代,在这种世俗化的潮流中,流失了多少人的创造才能、艺术才华。因此武老师的追求以及取得的成绩,就显得格外难得、珍贵!尽管我对他的“拼命”并不赞赏。
我很少答应为人写序,自觉不够资格。但武老师要出版他的小说集请我写序,我却不能拒绝。今年六月,武老师来信说:“为防生命的不测,我决定将已写出的小说结集成书,留给我的后人,希望能对他们走人生之路有一点启迪。”将“小说”跟自己的“生命”联系起来,可见他对小说的崇敬之心。还要用自己的小说“启迪”后人,可见他坚守的依然是文学的“教化观。”武老师出书,出版社自然不会主动上门,他需要“自费出版”,足见武老师的“敝帚自珍”之情。他是一位退休教师,衣食可以无忧,但不一定有多少闲钱呀?武老师在信中说:“我想请你给我写一篇序文。因为你毕竟比较了解我,你写最为合适。我清楚你是一个闭门著书、做学问的人。大凡做学问的人,都顾忌别人干扰。我没学问可做,只不过有看书学习的癖好,却非常怕人打扰,更何况你呢?可你是我心中敬重的一位好人,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求你给写,不知你能否挤出时间?”一位老教师,言辞这样恳切,你能不答应吗?
与武老师相识,大约有十五、六年了吧?记得1993年,我开始主持《山西文学》杂志的工作。是时商品经济大潮汹涌,文学滑向边缘,刊物日子很不好过。为了维持刊物生存,不得不放下“自尊”、腾出版面,发一点“有偿”报告文学、登一些“商业广告”。在众多报告文学作者中,武老师是很突出的一位。一是他揽的广告、报告文学较多,对杂志贡献大。二是他为人真诚、严谨,有恩于刊物,却从无他求,甚至连请他吃饭都不肯。当时对大部分刊物的“商业行为”,批评很多,但不这样做,刊物就是死路一条,因此对那些“应运而生”的报告文学作者我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后来接触多了,我渐渐知道了武老师的一些情况。他1937年出生于山西灵石县乡村一个贫困人家,中专没毕业因病休学,后到一所镇中学当代教。从60年代初当民办教师,一当就是18年,一直到1980年才得以转正,成为公办教师。他一边教书一边做文学梦。效仿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费旅游,跑遍了中国的名山大川,写了大量的散文作品;为进入文学界、也为聊补生计,开始写作有偿报告文学;同编辑、作家的接触,开阔了他对文学的认识,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2003年,他出版了散文、报告文学集《弄潮儿集》。坦率说,虽然我和编辑同仁们对武老师十分尊敬,但与他并无深交,也不大相信他能写成多大气候。再说,他当时已是年近“花甲”,身体也不大好,患过轻度脑梗塞,留有后遗症。他总是穿一件深色的中山装或夹克衫,身材瘦高、驼背,脑袋和双手颤颤巍巍,但脸上总是一副谦和、乐观的笑容。他的稿子卷面清利,字迹工整,但每个字的笔画都抖抖擞擞,形如锯齿,写作时要付出多少毅力和心血呀?一个标准的乡村教师,一个认真而又迂拙的老文化人,这大约是编辑同仁们的共同印象吧?
记得2003年的一天,武保祥老师登门造访。他依然是那样一副清瘦、和善的样子,只是脑袋和双手抖擞得更厉害了。此时我已离开编辑部,从事专业写作了。但武老师过一段就会给我打个电话,寄篇稿子,可见他对我们之间“友谊”的珍视。武老师落座,开门见山对我说:“我想学着写小说,你看行不行?给我指点指点路子。”我看着这位已经退休,六十六、七岁的老先生,想着他那些思想端正、文通字顺,但没有多少特色的散文和报告文学作品。想了半晌,字斟句酌、但又直来直去说:“武老师,你的精神让我感动!但写小说就像搞大工程,该是年轻力壮时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写点散文随笔之类,更适宜你的境况。古人说,三十不学艺嘛。”于是我向他讲了写小说需要的生活、思想、文学积累,写小说应有的艺术感觉、创作激情;向他讲了山西中、老年作家的情况;一些年轻时很有建树的作家,到中年往往偃旗息鼓了,从青年写到中年、延续到老年的作家几乎凤毛麟角。中国作家的创作生命,往往是短暂的。我是从正面讲这些道理的,言下之意在暗示他欠缺太多,更担心他的身体难以承受。武老师当时只是频频点头,没有反驳,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说服了他。
近五六年来,武老师的情况所知甚少,只是偶尔从省一级、更多是地市一级刊物上,看到他发表的中短篇小说,知道这固执的老汉走上了一条艰难的小说之路。也知道我的“泼凉水”,反而起的是“激将”作用。想他写不下去时,自会“迷途知返”的。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五六年来他竟一头扎入了小说创作中,把写小说当做了一种事业、一种宗教。创作的二十余部中短篇小说,有一多半发表在省地级刊物上,有的受到了编辑和读者的好评。他在给我的来信中说:自从决定写小说之后,他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早上坚持锻炼、上午安排写作、下午静心读书。数年如一日,心不旁骛、孜孜不倦。他在来信中说:为了提高写作,他虚心向认识的作家、包括胡正老师等请教学习,写出作品首先请他们提意见,然后精心修改。他还说:虽然年迈,但并不服老,坚持阅读《小说选刊》等新杂志,王蒙、铁凝、贾平凹、陈忠实、刘震云等的作品都是他反复研读的。他说:“我一直这样认为,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在拼搏。不过有的人是为生存拼搏,有的人是为金钱拼搏,也有的人是为理想而拼搏。为理想拼搏,虽然在物质上会造成损失,并且在一些人看来,似乎活得太苦太累。但唯其这‘苦累’的追求和拼搏,才使得生命更富有意义。”原来这老汉把小说当作了一种生活方式、生命体验、理想追求。写作已不在是一种艰苦的劳动,变成了通向理想的途径。
武老师小说所达到的高度,超过了我的想象,尽管还难以进入全省、全国的文学。他的作品取材于现实生活,富有积极主题和忧患意识;故事曲折生动,语言准确流畅。《天理良心》通过某县医院的一桩医疗事故,深入而含蓄地批评了医护人员的官僚作风和不负责任。《鸩酒》描写镇派出所所长胡来计,以女儿作“美人计”、企图化解自己的受贿行为的荒唐举动,揭示和讽刺了一些官员的丑陋灵魂和卑劣行为。《赴约》刻画穷而有志的张淇,与追求享受的妻子金铃,因人生观不同导致的离婚悲剧,展示了世俗社会中不同的人生道路及其冲突。在这些作品中,都体现了武保祥老师对人文道德的坚守和对丑恶现象的批判。《象鼻乡奇事》写农村中的权利之争和男女风情,《入侵》写小山村剿灭“蚁灾”,《表弟与表哥》写弟兄俩不同的人生和个性,则生活气息浓郁,故事情节强烈,具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诚然,以当代小说的发展水准去看武老师的小说,自然有许多不足之处,譬如思想内涵的清浅、艺术构思的笨拙、表现方式的保守等等,但一个七十岁的初学者能达到这样的功力和高度,实属不易,理应肯定。
有追求的人生是充实的,有理想的人生是幸福的。其实人生的理想目标并不重要,它甚至只是一种荒诞的想象。它的意义就在于使人生变为一条绷紧的弦,逼人不懈奋斗、接近目标、体验过程、展示生命。在武保祥老师身上,我看到了生命的力量和灿烂。我真心期望他保重身体的前提下,取得更多的实绩!
是为序。
2009年10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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