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即使离家不太远,但是为了节省时间,父母种这片地时,中午喝点水吃点饭,也不会往家跑,都是我们兄妹在放学后送给他们。去地里的次数多了,不经意间我对孤坟的印象也深刻了许多,并对孤坟有所留意。趁父母们吃饭小憩的空闲时间,我会跑去看孤坟的残碑,由于经历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风吹日晒雨淋,残碑上所刻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出此坟所葬的人姓宋,坟墓的碑立于光绪年间,此外关于孤坟的信息一无所知。孤坟没有主人是不幸的,但更不幸的是,孤坟的正中间长了一棵估计一个人也围不过来的树,树干不知道何时被人砍了,只有粗大的树桩还在活着,每年都发枝吐芽。我想,这棵大树在孤坟上盘根错节,如果撬开一百多年的这座孤坟,弄不好恐怕连一根死人的骨头也不会有了。目睹孤坟的惨状,让人对孤坟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与怜悯。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不识几个字,也不懂多少大道理。但他作为地的主人,对孤坟却是敬重有加。每年春季用牛耕地,翻好的地前后离孤坟足有二米远距离,丝毫影响不着孤坟;地里大大小小的乱石非常多,他宁愿占地堆积起来,也不会往孤坟上乱扔一颗石头;夏天地里长满庄稼时,他不会让一根南瓜藤爬上孤坟。更不会在孤坟上喂牛草,或者在孤坟上休息吸烟筒。相反,对孤坟上滚落下来的石头,他总会小心翼翼地抬上去砌好,恢复原状。在地里劳作偶尔空闲时,他会到孤坟边,把孤坟的杂草除光,把树桩发的芽砍光,尽量保持孤坟的完整性。并自言道:唉,惨啊!真惨!!我相信,如果这样的无主孤坟在某些人家地里,恐怕早就被夷为平地种庄稼,难觅坟的半点踪迹了,就更别说会有与坟毫无干系的人来除草、照管。农村有句俗话说:欺生不欺死。父亲虽然不会深刻感悟这句话的含义,但他最却做到了,其实能体会并做到这句话的人不是很多。
在家乡漫山遍野的解放草(也有人称“飞机草”,学名紫径泽兰)花开得雪白一片,细小的花朵在春风中漫天飞舞的时候,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老家的人过清明节,有到已故先人坟前挂清烧香烧纸的习俗。在清明节前后的日子里,有主人照管的坟,坟头的草被除得干干净净,并飘着红红绿绿白白的清,农村人用这种最简单、质朴方式,祭奠已故先人,在杜牧“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描述的清明氛围中,虽然让人沉浸在一种淡淡的哀思中,但从坟头摇曳的清中,除了让人为已故的先人找到些慰藉外,还感受到了人间的丝丝温暖。
又是一年的清明节,一次我和父亲到地里看庄稼。他径直走到孤坟前,从背箩中掏出一堆东西,帮孤坟挂清烧香烧纸。这一“异常”举动令我吃惊不小,并百思不解,我问父亲,与我们家非亲非故的孤坟,挂清干什么呢?父亲神情凝重地说:“这个坟,也许没有后人(儿女)了,或者他的后人找不到这座坟了,也有可能是他的后人在得非常远而管不了。你看,每年的清明,都没有人来为他挂清,怪可怜的。唉!他既然埋在我们家地里,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当做修阴功积德啊!”父亲告诉我,到了每年的清明节前后,他都带一首清去坟上挂。谜团打开了,原告的好奇感茫然无存,我陷入了沉思中。
是啊,所有的孤坟都是一样的,无儿无女照管,长年淹没在绿草萋萋中,但埋在我家地里的这座孤坟和其他的孤坟不一样,因为它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