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启超:社会主义的精神与方法


  梁启超的《欧游心影录》中有一节是专门讨论“社会主义”的。他说“社会主义”是“现代最有价值的学说”;然而,社会主义的“精神和方法,不可并为一谈”。

他说,社会主义的精神“是绝对要采用的”。中国自古就讲这个东西,孔子讲的“均无贫和无寡”,孟子说的“恒产恒心”,“就是这主义最精要的论据”。

至于社会主义的实行方法,“那就各国各时代种种不同”,因而“就要顺应本国现时社会的情况”了。首先要明白“欧洲为什么有社会主义”?“因为工业组织发达得偏畸,愈发达愈生毒害,社会主义家想种种方法来矫正他,说得都是对症下药。”所以,要在中国搞社会主义,就得先看看我们的工业化水平,如果中国根本没有工业,或水平极低,那就会痛苦地“搔不到痒处”了。

比如,想要学欧洲搞社会主义“学他们结个工团和资本阶级对抗,就要先问国内是否有资本阶级;若是没有,便是无的放矢。”再如,“马克思一派倡的生产机关国有论,在欧美岂非救时良药;若要搬到中国,就要先问什么是生产机关,我们国内有了不曾。”就算有了,也得再看看我们国家的政治状况,再考虑是否可以国有化。譬如铁路国有权,是欧洲社会党最坚持的大问题;然而,“我们不是早办了吗?结果如何?在这种政治组织之下提倡集产,岂非杀羊豢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生产机关“说要归到国家,我头一个反对。”

梁启超说,我们谈论社会主义的实行方法,“并不是论他的方法良不良,只是论我们用得着用不着”。比如,在“工业方当幼稚之时,萌蘖是摧残不得,煽动工人去和办厂的作对,我认为等于自杀。”然而,这也不等于像有人提出的那样所谓“中国应注重生产问题,而非分配问题”,他主张:“发挥资本和劳动的互助精神”;“一面用全力奖励生产,同时眼光并须顾及分配”;要调查详备“各国工厂所给工人的利益及方便”,尽力尽施;要“从国家税则上及其他种种立法上,力求分配趋于公平”,“令小资本家以至赤贫的工人都得有正当防卫的武器”,并应在学校内工厂内“设法陶养劳动者本身的自治精神”。

梁启超的“社会主义观”涉及了社会主义的一个本质属性,即对市场经济条件下工业化大生产必将产生的社会问题“思患预防”。他说“欧洲工业革命时代,就因为没有思患预防,如今闹到积重难返,费九牛二虎之力,还矫正不了几分”。而“好在我们是个后进国,他们走的路怎么错法,都已眼见”,“我们只要避了那迷人的路,用了那防病的方,令工业组织一起手便是合理健全的发展,将来社会革命这个险关,何尝不可以免掉?”

看来,梁启超并不反对社会主义,尤其赞成社会主义精神;但是,他反对在工业化不足,甚至还未起步阶段就照搬西欧社会主义的“实行方法”;道理也很简单,社会主义就是对工业化大生产的“矫正”,如何实行社会主义的具体方法,就要看各国各时代的工业化问题何在。

假如梁启超活到今天,他老先生肯定有话要说:社会主义精神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现在更要讲!至于社会主义的实行方法,既然我们在用不着它的时候都已经用了,那么,在用得着它的时候总不至于还找不着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