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院的回忆之三


(作者附记:鲁院的进修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但同学之间的联系连绵不断,也常常收到同学们的新著。日前牛学智的一本《寻找文学批评的灵魂》,又勾起了诸多回忆。11.24)

鲁院的“火种”

 

收到牛学智的《寻找批评的灵魂》,心里又一次涌上一种温暖和感奋。朴素的封面,下半部分是一片深蓝,不知是海水还是高空,上半部分是一派灰白,弄不清是沙漠或者流云。但它却携带着中国西部特有的壮阔、刚劲、质朴之风,直抵人的肺腑。鲁院举办的首届文学评论家研讨班,结束已经三年有半了,但同学们没有忘记我这个老学员、老班长,不时把他们新出的著作寄来,刘忠、王晖、谭旭东、王春林、杨光祖、何弘、梁凤莲、何英、刘海燕、郭有钊、张浩文、仁林举……  有的寄来的是小说、散文集,但绝大多数是理论批评论著,大约有十五、六本之多了。每每收到一本新著,我的心就会有一种感动,想到了几年前那难忘的日日夜夜;把书细细翻一遍,领略一下同学们几年来的新探索和新长进,方便的话就写一篇书评文字。但比起其他同学寄来的著作,学智的这本书给我的欣喜和振奋,似乎更为强烈一些。因为他蜗居在西部小城那样一个闭塞的地方,因为他还是一位中学教师有着繁重的本职工作,但他却出版了这样一部沉甸甸的文学批评著作,他说还有一部著作也即将出版。在我们这一届学员中,学智是不是进步最大、收获最多的一位呢?我想应该是的。

2005年初春时节,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举办了第五届中青年文学理论评论家高级研讨班。来自全国各地的整整50名学员,汇聚在北京东郊那个袖珍校园,开始了小学生一般紧张而有序的生活。学员们有的来自文联作协,有的来自高等院校,不少人有正高职称,有的还是硕导、博导,但大家都把自己降到了学生位置,认真遵守着学院的一切规章和纪律。从年龄上讲,有五、六十年代的,有七、八十年代的,大的可以给小的做父亲、母亲了。从地域上说,有来自北京、上海、南京等大都市的,也有来自偏远省份小城小县的。虽然人人平等,但层次是明显的。牛学智出生于1973年,是班里最小的一茬,是西部宁夏最北端的石嘴山市师范学校教师,职称大约也是最低的一拨。辽宁的高海涛把大多数同学称为“外省评论家”,有的则呼为“边地评论家”,牛学智该是“边地”的“边地”的评论家了。但可贵的是学智有一份“阳光心态”,他认真听老师讲课,虚心向同学请教,热情参加班里、组里的研讨活动,棱角分明的“西部”脸上,蓄满了真诚、快乐、谦虚乃至小孩子气。但在一些社会和文学问题上,学智却显得很有主见,也很能坚持,甚至有点固执己见的味道,隐约可见西部人的刚硬个性。鲁院不是那种正规的高等院校,在课程设置上有更多的自主性和灵活性。文学课自然是主打内容,政治、经济、人类学、文化学、神话哲学、地理气候、体育、宗教、戏剧、舞蹈、音乐等课程也绝不偏废,学院谓之“大文化课程观”。授课老师,大都是作家协会的著名作家和评论家、高等院校的知名教授、科研院所的实力派研究员,还有部一级的文化官员,他们从不同的领域和角度,讲述和阐发在当今社会最前沿、最鲜活的知识和思想,构成了一道丰富多彩的“文化大餐”。面对这一桌“大餐”,来自全国各地的、思想知识相对贫乏的年轻评论家们,虽然有些眼花缭乱、囫囵吞枣,但无疑在他们的思想和心灵深处,掀起了轩然大波,点燃了簇簇火花。也许我们还难以走进每位老师的思想大厦,但他的一种思想、一个观点,就像一粒粒“火种”,撒播在了学员们的心灵上,等待日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我发现学智是最认真的一位学生,29次学术讲座,他似乎没拉过一次,每次都做了很厚一叠笔记,下课后还要跟同学们反复的讨论、交流。他心里清楚,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在评论家班学员中,学智的起点不算高。在一所偏远的师范学校里,他一边教书一边搞评论。环境的封闭、资料的匮乏、“知音”的稀少、时间的短缺,其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他矢志不移地把自己托付给了文学评论事业。他先从关注和评论宁夏的作家作品开始,在《朔方》《飞天》《文艺报》《文学报》等发表了几篇文章。他一定写了很多,但成活率不高。真正代表他的文学高度的,是发表在《文学评论》2005年第1期上的《“诗意”、“温情”与西部文学》,这篇一万多字的论文,以漠月小说为个案,阐述了西部文学的基本特征和漠月创作的独有价值。《文学评论》是中国文学研究的顶级刊物了,上这样的台阶没有相当的实力是不可想像的。学智的文章发表在前,评论家班开学在后,我们大家都看到了,都对他“刮目相看”,想他经历了鲁院的“锻造”,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鲁院二个月,对学智来说,可谓收获颇丰、满载而归。他在结业不久后的一篇文章中由衷地说:“被尊称为文学‘黄埔’的鲁迅文学院,对我们这些来自祖国各地的文学朝圣者来说,在‘黄埔’中所受的洗礼、熏陶,在我们漫长的人生中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吗?在鲁院品味到的一个个文学的盛宴,亲临的一副副文学大家蔼然仁者的面庞,尤其是小小鲁院里萦绕着的浓郁的人文气息,储蓄着的高瞻远瞩的文学视境,至今令我感动不已。”他说出的,也是所有鲁院学员的心里话啊!

我比学智年长19岁,我们成为忘年交。我发现,结业三年多,他在评论写作上的进步确乎是突飞猛进。从2005至2007年,他在全国一些重要报刊上,每年都会发表七、八篇有份量的文章。2008年更是他的丰收年,在《文艺争鸣》《当代文坛》《光明日报》《文学报》等报刊上到处出击,发表文章有15篇之多。除出版了《寻找批评的灵魂》外,《世纪之交的文学思考》作为“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之一种,也即将出版。《南方文坛》2008年第2期的“今日批评家”专栏,郑重推出了他的特辑。面对业余写作的牛学智,让我这个搞专业评论的感到汗颜。学智的批评领域也在大规模地扩展,从宁夏本区文学推广到了包括陕西、甘肃、新疆等在内的整个西部文学,从对小说的评论发展到对文学评论、散文、诗歌等多个领地的评论。此外还对当下的文学思潮、文学现象等常常作出自己的评判。学智的批评思想和方法也格外值得注意,正如雷达所评价的:“他的评论文字,与市场保持了距离,与狭隘的直接的功利主义也保持了距离。他的评论于是显得方正大气”。不仅如此,他对那种传统的现实主义批评似乎兴趣不大,努力借鉴西方文学理论,逐渐形成了一种以精神分析和文化研究为主的批评思路和方式,从“文学主体论”、“现实结构”、“生命意识”、“地域视角”、“精神向度”等层面,揭示文学的深层规律和审美特质。特别是在对西部文学及作家作品的研究上,他总是能潜入批评对象的精神文化层面,揭示出内在的矛盾、胶着以至走向来,披沙拣金,凸现出社会人生的本相和真谛来。他既忠实于自己的生活“实感”,又能从宏观的理性高度去观照辨析,显示出一个扎根“边地”的年轻评论家的崇正、深度和力量。他曾经用“刚强、向上、劲厉、坚韧”来概括西部文学的精神特征。在他的评论中,同样体现了这种文学风骨。他的文学评论,已成为西部文学的一部分。在看到学智的潜力和优势的同时,我也感受到了他的局限和弱点。譬如他的文学评论理性痕迹较重,而这些理性往往源自当下文化潮流,自己又没有充分消化,难免形成文章中的肿块,使整个作品疙疙瘩瘩,血脉不畅。譬如他惯用精神分析和文化研究的批评方法,而这些方法也有它的弊端,容易造成对作家作品的误读,遮蔽了对评论对象的精准把握。譬如他的批评语言,宏大而不够细腻,冗杂而缺乏简约,自己写起来吃力,读者读起来也会感到枯燥,忽视了文学批评的可读性。我相信随着学智的不断探索和实践,这些缺点是可以逐渐克服的。

关注着鲁院同学一点一点的开拓和进步,珍存着他们一本一本的心血著述,我愿意真诚地向他们学习、借鉴,跟上他们前行的步履,为我们的文学评论趟出一条开阔、扎实的道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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