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证券交易所大厅
美国金融在最近几个月一败涂地，政府投入7000亿救市，有人问我的看法，我说与其不救，让华尔街去死吧！这其实不仅仅是气话，意思是说这么多年以来政府对华尔街那些无法无天操纵金融市场的人放任自流，把全球的投资资金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有好多要求严格监管投资银行，也就是华尔街这些所谓的金融家的呼声，但是美国政府就是只管老老实实的商业银行，不管为非作歹的投资银行，最终酿成这等大祸。不让美国吃到苦头，不把它逼到不得不改的地步，反而用纳税人的钱、投资人的钱来解困，结果是保护了这些坏人的利益，并且保护了投资银行这个恶行累累的作孽权势集团，使得它有机会再祸害美国经济，祸害美国人民，祸害国际市场。不救市，让它彻底垮掉，也就说我们说的，事情坏到不能再坏就会走向反面。1930年代的危机把美国逼到了破产的边缘，才有了罗斯福的新政，才有了新的经济体制，现在是到了要再大改的时候了。气息奄奄的华尔街恶棍，何必抢救呢？前不久听说一名华尔街投资银行职员说：“我们的世界正在崩溃！”，此言虽过，但是也是美国人的真切感受，著名财经媒体《MarketWatch》以新闻标题“华尔街死去吧！”（House to Street : Drop Dead ! ）来唾骂华尔街，恨之深，字字入骨啊！
记得几个星期前美国众议院否决了7000亿的纾困案被否决的消息一出，道琼指数（Dow Jones）应声大跌七百七十七点，创下史上最大点数跌幅，甚至超过“九一一恐怖攻击”，亚洲国家如日本、韩国以及欧洲法国、德国、英国股市也全面下挫，这股恐慌情绪正如日前《华尔街日报》形容：是“1930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危机，何时结束，仍遥遥无期。”今天道琼斯指数跌穿10000点，全球震荡，人心惶惶，前途渺茫。
美国金融市场崩溃，骨牌效应立即在欧洲蔓延开来，欧洲银行，跟着纷纷倒台。自从今年九月十五日，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宣布破产后，华尔街著名金融业者如骨牌般一家接一家出问题：美林（Merrill Lynch）被美国银行（BoA）收购，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将出售股权给日本三菱金融集团，高盛（Goldman Sachs）以股价折让8％卖给“股神”巴菲特（Warren Buffett），美国最大保险公司“美国国际集团”（AIG），以高于市场利率向美国联准会（Fed）借款八百五十亿美元，条件是八成股份卖给美国政府，这些都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内发生的事。德国《明镜》（Der Spiegel）引述一位华尔街投资银行职员的话：“我们的世界正在崩溃。”
这波危机最近飞快的横渡大西洋，传到了欧洲，欧洲好多首屈一指的大金融机构都出现问题，甚至破产，并且情况恶劣绝对不亚于美国。比如有将近一百三十年历史、比利时最大的银行富通（Fortis）陷入财务危机。在英国，百年老店 B&B银行（Bradford & Bingley），因财务危机被英国政府收归国有，这是第二家被英国政府收购的银行。
这种金融的恶化危机，在美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怕，谈虎色变，连美国两党一向针尖麦芒对着干的议员，都不得不勉强达成一致，在国会通过救市方案，总统也闪电般的签署方案，从来没有见过此公这么快捷的。从美国到欧洲，各种类型的投资银行、投资机构、金融企业纷纷倒台，快得令人目眩，但是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好多人其实不太清楚。其实这是美国华尔街的投资机构积累了好久的弊端的总爆发。这些贪得无厌的投机金融家，在这种肆无忌惮的资金运作中，拖累了全世界的金融和经济，但是都肥了自己。企业倒闭了，他们居然还可以拿走千百万的工资走人。如果说这个世界没有公理，这大概是最没有公理的事情了。难怪把雷曼兄弟公司搞破产、拖累千万人的总裁福德（Richard Fuld）最近在纽约的健身房，被人走上来对着他的脸狠狠的给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旁边居然无人劝解。好多在场的人还都说也都想揍他一顿，大叫打得好。可见人们对这些华尔街的“恶棍”仇恨之深啊！
雷曼兄弟公司总部外面
核心问题出在哪里呢？在美国的投资金融系统的结构的漏洞太大，而长期没有接近对这个系统的控制造成的。华尔街那套“以小搏大”的高财务杠杆经营模式，已经不再行得通了。这里有两个很重要的议题需要注意：第一，这次造成全球金融危机的核心是华尔街的“投资银行”和类似的金融机构，而不是传统商业银行；第二，“以小搏大”的高财务杠杆经营模式从不受到政府的监管、没有法规控制是出事的关键。
自从一八六四年起，美国银行业就已分成投资银行与商业银行两种业务。长久以来，人们所熟知的华尔街，也就是一群从事证券买卖、为客户提供咨询服务、比传统商业银行受到更少监管的经纪公司。那些其天文数字年薪羡煞一般人的华尔街金童们，绝大部分都是投资银行业者。原本华尔街的投资银行是担任撮合企业与资本市场结合的中间人，企业透过投资银行以寻求融资，然后投资银行从中赚取佣金。但随着企业规模扩大，它们有能力自己从资本市场融资，这时担任中介者的投资银行就失去生存空间。
然而这些原本该被市场淘汰的输家却另起炉灶，开发出各式各样的衍生性金融商品，找到一条活路。美国政府对像商业银行等金融业者有严格管制，联邦储备委员会（也叫做“联准会”FED）要求商业银行得有一定的资本适足率（即须保证一定数量的自有资金以应付存户提领），投资银行却因获利惊人，被认为经营模式零缺点，因此当局并未监管。所以，问题就出在这种“无法无天”的投资金融机构、投资银行中了。华尔街这些投资金融机构，利用股东提供的钱，以高度财务杠杆操作模式，一块钱玩出二十、甚至三十块的生意。
这里的一个术语叫做“财务杠杆操作”，也就是指金融机构手头的资产和投资的比率关系，商业银行因为政府有严格控制，因此他们的财务杠杆比不高，因此比较稳定，而“无法无天的”投资银行就不同了，他们以小博大，手头一点点资金，可以玩出庞大的生意来。
例如破产的雷曼兄弟，从2004年到2007年，就买下将近三千亿美元的证券，其中大部分都是次贷以及一些高风险的抵押贷款证券，但其股东权益却只增加六十亿美元。整个换算下来，其财务杠杆操作比率由二十四倍跳升至三十三倍。也就是说在2007年他们拿一块钱玩33块钱！
连号称投资银行里最稳健的高盛，其财务杠杆操作比率也达23.7倍，换句话说，只有一块钱却做将近二十四块的生意。这个比率比美国联准会认定的“安全”标准：二十倍，还高出将近20％，而美林的杠杆比率从2003年的十五倍，飙升至去年的二十八倍。摩根士丹利的杠杆比率也升至三十三倍。
这种高度财务杠杆操作，为这些业者带来丰厚获利，如破产的雷曼兄弟，其执行长福德（Richard Fuld，就是我上面说被人揍的那个家伙），十四年在位期间，光靠公司分给他的股票就赚了五亿美元，这个价值是雷曼兄弟破产时市值的四倍。在过去两年福德还再另外赚走八千万美元薪资。
钱赚得如此容易，使这些投资银行早已对那种辛苦撮合企业与资本市场结合的中间人业务没有兴趣。1990年代末，这些投资银行收入中，来自于自己从事交易所得的比率只有40％，如今已提高到60％；从高盛到摩根士丹利、雷曼兄弟与贝尔斯登，它们的收入已几乎和服务企业客户无关，反而大部分来自于自己下海在资本市场的交易所得。
金融历史学者钱诺（Ron Chernow）描述投资银行的行径变化很准确，他说：这些华尔街业者“本来借钱给别人玩，现在自己借钱来玩。”
但这种操作模式却有个致命缺陷：由于这些投资银行的交易规模都很大，它们本身却没有足够的资金，因此必须借大批短期债。若这些短期债务到期，它们会把手上有的资产如证券卖掉换成收入，拿来还掉这些短期债，之后再借短期债，再卖再还。只要这些证券的价值持续上涨，取得收入来还这些债就没有问题。
但这种风险就在于，万一手上的证券已毫无价值，那些愿意借钱给华尔街业者的金主，就不肯再提供金援，反而催他们赶快还债。由于这些华尔街业者手上自有资金不足，只能把这些证券以极低价格认赔卖出，以换取收入来还债。但这些稀少的收入却不足以支撑，如此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债务和亏损，一步步把公司给拖垮。这次包括雷曼兄弟以及之前的贝尔斯登，其崩溃模式几乎都如出一辙。
这种高度财务杠杆模式过去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只不过，过去数年，华尔街这些业者的业绩实在太好，以致这种质疑声浪很快就被其亮眼的绩效所淹没，而这套“以小搏大”的模式还因为太红，“外销”到欧洲去。
如德国最大的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其财务杠杆操作达五十倍（手上只有一元却做五十元生意）。该银行如今负债达两兆欧元，比之前美国政府伸出援手拯救的房利美（Fannie Mae）还大，占德国国内生产毛额（GDP）的八成。昨天晚上我看电视，说德国政府计划投入300亿欧元、私人财团投140亿欧元来舒缓，结果私人不投了，我看德国总理在新闻发布会上有点焦头烂额；英国的巴克莱银行集团（Barclays）的财务杠杆操作达六十倍，负债超过一兆三千亿英镑，比英国的国内生产毛额还大；此次出问题的比利时富通银行，其杠杆操作“只”有三十三倍，但其负债却已超过比利时全国GDP的两倍。
除了高度财务杠杆操作学华尔街外，欧洲这些银行所投资的商品也向它们看齐。这些欧洲大银行都持有华尔街投资银行经营的次贷证券，因此它们也同样被这种“有毒”（toxic）金融商品给拖下水。如著名的瑞士银行（UBS），今年四月就公布其资产一口气蒸发掉一百九十亿美元，原因就是其持有的次贷证券价值不断缩水之故。
过去手上有大笔自有资金，因此经营模式较保守的商业银行，常因获利不如投资银行而被讥为“大笨象”，但在这次危机中，反而更能抵挡危机。像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 Corp.）等这些传统的商业银行，其杠杆率为十一倍，不到华尔街前四大投资银行平均水平的一半。这些商业银行的获利当然不像华尔街投资银行那么好，但当市场风云变色而亏损时，它们也不会像投资银行那样赔得一败涂地。
商业银行的稳健，是为什么我不认为整个美国金融体系会垮掉的原因，这个和1930年代的情况不同，当时所有的银行都卷入危机，现在大量的保守的商业银行还是很稳定的。因此有说美国会进入30年代的大衰退，还是有点耸人听闻的感觉。
现在全球经济都在一个大洗牌的过程中，未来的大环境也对投资银行这种高度财务杠杆操作的模式不利。过去金融全球化时代，投资银行可向全球投资人募得无限制的资金，但如今全球信用市场紧缩，投资银行再也难以说服全球投资人把钱借出来给它们，反而商业银行可享有中央银行保证的资金供应。这也是为何许多评论都指“投资银行时代已结束”的原因。估计，第一，联邦政府和各国政府都会相继出台一系列监管投资金融机构的法规，也会推出一系列对投资银行责任人的刑事、民事追究的法规，不能够再让这些人中饱私囊、祸害人民了；第二，虽然政府会救市，但是经济还会继续恶化相当一段时期，特别是美国的房地产价格还需要再进一步下跌，因为房地产价格在过去三年里面上涨了接近80％，水份太大了，需要榨干这些泡沫水份，经济才能够稳健发展；第三，全球化的步伐会放慢很多，对于资金的流动、投资的取向都有很大的调整；第四，这是国际型的金融危机，几乎无一个可以完全幸免，国际关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现在我好像有点像冬天第一场雪下下来以后感觉，严酷的冬天刚刚开始，大家注意保暖，度过严冬，不过希望总是在春天的!
2008年10月6日，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