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父亲处于半休息状态,不知怎么就迷恋上了打鱼。一到星期天,早晨5点钟爬起来,骑自行车,带着渔网,跑几十里路,到黄河边的沟沟岔岔里撒网捕鱼。常常是太阳落山才回来,从鱼篓里倒出大大小小的鲫鱼、鲤鱼,多则二、三十斤,最少也有五、六斤。
打鱼得有渔网。父亲是个能人,也是个勤快人,什么事情一看就会,织个渔网根本不在话下。于是,闲暇时刻,总能看到他坐在南窗下,挥梭织网的身影。而且,一切都是自己动手,因陋就简。渔线是从废旧汽车轮胎里扒出来的(俗称皮大绳);梭子是用厚竹板磨刻出来的;铅锤是把两块砖头绑在一起,中间掏出模自己倒出来的。一副渔网摊开来,大约有十五、六平方米,父亲要织几个月。
那时正在放映彩色故事片《海霞》,看着美丽漂亮的女主角光着脚踩在洁白的沙滩上,唱着“渔家姑娘在海边,织呀织渔网织呀么织渔网”,令人神往。因此把织渔网当成一件非常美好惬意的事情。于是,主动向父亲请缨,帮他织网。可谁知道,两天的新鲜劲一过,我才意识到,这活简直不是男人干的。先是腰酸背痛,再是梭子把手磨出了血泡。这还不算啥,最要命的是,专注于网眼时间长了,眼睛出现重影,看什么都是菱形的方格。真不知我那近视眼的老爹是怎样坚持下来的。但因为我是毛遂自荐,却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只好另辟蹊径,耍点弯弯绕。织渔网跟织毛衣一样,不是要加针吗,因此,只要遇到加针,无论父亲怎样不厌其烦的教,我始终装着怎么都学不会。反正织到下面,加针越来越多,无奈之下,父亲只好亲自上阵,我则在一边暗自偷笑。看来,本领也不是越多越好,有时,本领多了反而成为负担。就像机关里的大多数秘书,比别人多会点写作,也就自然多写点材料,却不一定多受一点领导重视。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随着年龄渐老,身体多病,父亲已经撒不开渔网了。可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总琢磨着要干点什么事。于是,他把目光逐渐转向院子里他亲手栽植的一棵沙枣树。其时,沙枣树已有小脸盆般粗细,长得枝繁叶茂,每年收成几十斤枣子。沙枣核细长,上面有天然的黑褐色条纹。父亲开始是砸枣仁配中药,后来看枣核好看,突发奇想,能不能把它利用起来,做成一种又实用又美观的门帘子呢?说干就干,那年秋天,他把我们吐出来的沙枣核全部收集起来,先洗干净,再用锅煮软,然后用水泡着。用缝被子的大针和尼龙线把枣核一粒粒穿起来,穿成
说起来很容易,真要做起来绝非如此简单。繁杂、琐碎就不说了,单是往木质的枣核里穿针引线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我开始觉得好玩儿,偷偷地试过,憋足了劲,也穿不了两三粒。因此,当父亲看我闲得无聊,让我帮忙时,我吸取了织渔网的前车之鉴,表面上跃跃欲试,暗地里却忍痛玩了点小花样。我戴上顶针,假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让针鼻故意一偏,把手指扎出了血。看着我呲牙咧嘴的痛苦样,父亲自然不好再强求,唠叨了两句无用之才,也就作罢。最后,两副沙枣门帘几乎都是父亲一手完成的,挂起来宛如精致的艺术品,从此我们家再不买竹帘子了。
父亲病重作古已经整整20年,小河沟里早就没有壮观到需要用渔网打的鱼群了。父亲亲手织的渔网,卖给了农场的养鱼专业户。那两副“艺术品”枣帘,随着我们全家搬入楼房,也陆续送人了。但父亲辛勤劳作,织网穿帘的身影却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