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剧作家王海鸰:王朔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图)


(著名剧作家王海鸰近照)

(著名作家王朔近照)

口述:著名剧作家王海鸰 采访整理:张小平

 

我觉得,人的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情,如果你什么都想得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人生就好象过一个独木桥,一往无前也得走、左顾右盼也得走。你不顾一切走到底就是对了,如果你半途而废,那就是错了。坚持到底迎来的必将是一片秋高气爽。

我父母都是军人,我16岁那年也入了伍,到了沿海的长岛当了一名通讯兵。在这个小岛上,我度过了自己14年的青春时光。部队的生活艰苦而贫乏,我始终觉得自己大脑处于一种饥渴状态,特别想学习,但就是没什么书可看。

幸运的是,1977年参加支农工作队时,我在附近的小村庄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图书馆。这是村里的一个老共产党员,在去世时把自己一辈子的积蓄捐了出来,为村里建了一个图书馆。因为太偏远,而且村里的人也不太懂,于是在当时看来属于“封修资”的很多书籍,都被保存了下来。

那是我人生最好的时光:每隔几天,我都会踏着碧草、迎着蓝天,走上一个多小时,来到村里的图书馆,借上几本书回来。等每天的劳动结束后,我便点上煤油灯,躺在被窝里,一边嚼着窝窝头、一边如饥似渴地读书抄笔记。整整长达8个月的时间,我读到了赫胥黎的《人类的起源》、顾工的诗歌、王朝闻的文学评论……这种精神上的滋养让我受益终生,也一辈子难以忘怀。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有能力用自己的脑子思考问题了。

我开始写一些东西。偷偷地写,偷偷地投稿,又偷偷地把退稿信藏起来。在岛上的宿舍里,海风寒冷刺骨,也根本没有暖气,只能穿上所有的衣服,在灯下执著地坚持写下去。整整3年的时间,我没有一点进展。

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解放军文艺》杂志社的一封薄薄的来信,编辑在信中说:“你的这篇稿子挺好的,我们可以改……”最后,这篇题为《爸爸的工作问题》的文章发表在1980年第4期的《解放军文艺》杂志上。我惊喜若狂。

这篇文章意义特别重大。因为那一年我父亲马上要退居第二线,他整个人一下子松驰下来,我们家笼罩在一种特别深重的气氛之下。正好他离职时,我的小说出来了。那时是小说的黄金年代,而且我几乎所有的亲戚和熟人都在部队系统内,《解放军文艺》是这个系统里最有名的杂志。于是我父亲所工作的整个机关都哄动了,这给了我父亲莫大的安慰。

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我陆续发表了不少小说,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随后,我被总政话剧团招收为职业编剧,离开了长岛。那一年,我29岁。

我最大的挫折发生在1987年前后。那一年,我参加在上海举办的笔会,认识了一个也是军人家庭出身的男作家。随后,我们鸿雁传情,并很快结了婚。但因为两人一南一北、离长聚短,再加上都有自己执拗的文人个性,两人的感情不久后就出现了裂缝。这段婚姻短暂得甚至两人还没来得及开火做过饭,便已经结束了,给我留下的是一个儿子,还有对男人迷信的破灭。

孩子在第二年出生了。我面临着经济紧张和住房狭小等一系列问题,被弄得精乏力尽、狼狈不堪。1989年,我又遭受到一次巨大打击——父亲因为心脏病突然去世,母亲也积忧成病,患上了肺癌。原来有父母亲在,我并不觉得孤单,现在突然失去了感情寄托,觉得自己有一种只身在世的感觉。

整整几年的时间,我的创作几乎是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写不出来。没有成绩,我面临着马上要转业的问题。当时我的级别太低,转业还必须回山东老家,不能留在北京。部队里的领导觉得我太可怜了,出于人道主义,决定再让我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于是让我能继续呆在部队里。

1992年,孩子开始在幼儿园寄宿,我便辞掉了保姆,让自己一个人能安静下来。这时,正好王朔来找我写《爱你没商量》的电视剧本。我和王朔是在几年前的笔会上认识的,那时我们没差多少,但几年下来,我一直走下坡路,他却一直往上走,当时已经大红大紫了,和我的距离拉得非常大。

我们拿的是全国最高的稿费,一集3500元。但他特别懂得尊重别人,主动提出稿费一人一半。这样是不公平的,因为这里面有王朔的品牌价值。对此我很感动,其实他当时要多分一些,我根本不会说什么,但可能自信心会受到伤害。

记得写之前就拿到了2500元的定金,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款!那一天,我带着孩子高高兴兴玩了一天——我首先给自己买了一支口红,又给孩子买了一套图书和变形金刚,还打上车去吃北京烤鸭。这真是非常完美的一天,只可惜我的孩子不爱吃烤鸭……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王朔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他算得上我生命中的贵人。

虽然这个电视剧最后播出的效果不太理想,但我把酬劳拿到了,名气也打出去了,并且学会了写电视剧的技巧。最重要的是,从那以后我终于从逆境中走了出来。我真的很幸运,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总能遇到好人和贵人。

后来我写了《牵手》。原来是中国电视艺术中心约我写的,但因为涉及到第三者的问题,一直没有通过,后来中央电视台影视部买了这个剧本。直到1997年才拍完,1999年终于播出,结果一炮打响。1998年抗洪,我又为部队写了一部叫《洗礼》戏,也得到了很多大奖。这也算是我对部队的报恩吧,它一直对我那么包容。那几年是我事业的转折点,不管是专业的话剧创作、还是业余的电视剧创作,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接下来是《不嫁则已》、《中国式离婚》,尤其是《中国式离婚》取得了巨大反响,我随后改写成的小说也销售了20多万册。

 但我却突然停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名利都有了,我有心境和能力去静下心来,写自己想写的小说了。于是我写出了《大校的女儿》。当时的损失是很大的,找我写电视剧的很多,价码也很高,但我停下来两年后,价码马上就跌了下来。但我后悔。

《大校的女儿》现在也改编成了电视剧,可能在今年年底就会播出。凡是看了此剧的,没有不感动的,现在连美国都有盗版了,央视的广告部正在力推这个电视剧。

除了创作上的收获,我最大的成就感来自于孩子的成长。他今年已经18岁了,正准备考大学。我对他的学习管得并不是太严,但从小却强迫他学习游泳和钢琴。我并没有功利思想,只是让他从小有良好的身体和素质。

在文学方面,他有这方面的遗传性,有很高的欣赏能力。他很喜欢一个并不太出名的作家,他对我说:那人没有你这样通俗的名气,但你确实不如他。他还说:将来我混得好了,一定要把这个作家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