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怕死


苏格拉底说死亡只有两种可能状态:一是死后无知觉,二是死后灵魂从一个世界移居另一世界。如果死亡是前一种失去知觉的状态,那其实是一种安详得连梦都不会来打搅的深睡,苏格拉底说这样的深睡是一种收获——难以言说的安然无梦的愉快收获——永恒不过就是一夜。这样地“深睡”的“一夜”有什么可怕呢?如果死亡是死者迁往另一世界永居,那么死亡就应该是像旅游观光和搬迁新居一样令人高兴,这样地从“生”到“死”的旅行和迁居,也没有什么让人可怕的啊。死亡的两种状态都不存在可怕的理由,因此当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时,他便毫无惧色地把毒酒喝下,并且平静地微笑着向朋友、法官告别:“分离的时刻到了,我们各自上路吧——我走向死亡,你们继续活下去;至于生死孰优孰劣,只有上帝知道。”

死亡不存在可怕的理由。如果把这个道理讲给所有人听,所有人都听懂了,并且都认为事实的确如此,但所有人依然会害怕死亡。这是为什么呢?当然怕死是超人力量植入人体的本能,但超人力量规定的每一件世事都有其因果机制。根据超人力量规定,人害怕死亡不是缘于害怕“死”的本能,而是因于喜欢“生”的习性。

这样的习性至少有两种。第一种是“怕生”。每个小孩都怕见生人,成人不仅依然怕见“生人”,而且怕见“生事”。人人都有安于现状的习性,人的现状是“活着”,因此每个人都有安于“活着”的习性。相比“活着”的习惯而言,死亡只有一次,不可能有习得的经验,每个人对“死亡”都是生疏的,在生死之间并不能像走路从第一步迈到第二步一样心无所碍、游刃有余。因此所谓“怕死”其实是“怕生”——害怕一件完全“陌生”的事情。

第二种习性是“有话”。朋友相聚,有话要说,就不愿离去,不得不散时也总是依依不舍。为什么人们会感慨“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是由于人们都依恋聚谈的美好时光。人生的内容是知识折腾,想要发泄、表达的话语数以万计,就像聚谈不忍分离一样,人们聚在世上折腾知识,总是害怕死去。如果一个人完全超越知识,面对万千世象无话可说,那么他就生死无谓了。禅宗高僧能够像如履平地一般轻松自如地死去,就是因为他明心见性、超越死生而无话可说,许多僧徒想在禅师示灭之际请求一字一句偈语而不可得。世俗之人对后代总是有操不完的拳拳爱心、道不完的谆谆教诲,所以他们害怕死亡;他们害怕死亡,就是因为死亡是一件剥夺“发言权”的天大事情。

(陈嘉珉,20063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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