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研读慧能大师《坛经》，忽然想起可以给“人”下一个特别定义：“人”是一种需要和能够制造“面子”的动物。人生本无“面子”，超人力量规定世俗人生的内容和意义是折腾，于是人们就折腾出了“面子”这个玩艺来，可谓“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人类在折腾活动中最早施展的文明行为之一，就是把人群分为三六九等，如《圣经·马太福音》所说：“所有民族的人，都集拢在主的面前，主将把他们彼此区别开来，如同牧羊人把绵羊从山羊群中区别出来。”“绵羊”和“山羊”的区别天然存在，因此人与人的差别也是天经地义的。你的“面子”有多大，首先要看你是属于那一类“人”——
（一）
如果你生来属于百姓之流，那么你的“面子”最小，尽管你这个“小人”有时可能奢望很大的“面子”。为什么老百姓的“面子”最小？首先在人群社会中，老百姓是人数最多的一群人，宇宙万物多而必贱，“贱”在关系学上讲就是没“面子”。十百千万亿亿个老百姓组成的乌合之众，存活在人群结构的最底层，贱如蝼蚁，不值得有“面子”的人给他“面子”。即使某一天老天爷忽然降下一箩筐“面子”面包来搁放在老百姓眼前，他们也不会珍惜、欣赏，犹如“鲜花插在牛屎上”，老百姓永远不会看到她美丽动人的光彩。老百姓被其上的各档次高等动物忽视和看不起，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完全符合宇宙人生的“矛盾”法则。其次，“面子”是一种人造“稀缺物”，从供给方面讲，生产“面子”需要成本，因此获得“面子”必然要付出代价；但老百姓是人群社会中最缺乏购买力的群体，他们地位低下、力量薄弱，支付不起高昂的“面子”代价。因此从公平交易原则讲，老百姓活该没有“面子”，他们没有“面子”才是等级社会的公平与和谐状态。再次，社会地位越低下的人群，动物兽性的成分越大；动物兽性越大，“面子”就越小，正如陈独秀所说，兽性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顺性率真，不饰伪自文”。“面子”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不饰伪自文”的人花钱买“面子”来干什么呢？老百姓是“高等动物”中的“低等动物”，成天为生存奔波忙碌，难于顾及“面子”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如果老百姓需要“面子”或较大的“面子”，就会被他们自己和有“面子”的上等人认为不切实际。老百姓不是常骂那些想要“面子”的老百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吗？古往今来，要“面子”的人很难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就通常情况讲，老百姓之上的上等人一般不会真心实意把“面子”送给他们，而在老百姓之间，更是“面子”淡如水。“面子”在老百姓心中，一般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因此他们当中“不要脸”的人很多，是名副其实把“面子当鞋底——脸皮厚”的一类人，常常可以为蝇头小利撕破脸皮，甚至大打出手。
但是我想提醒那些比老百姓高一个或几个档次的人群：有少数弱者比强者更需要“面子”，有少数穷人比富人更需要“面子”。因为这种“弱者”和“穷人”虽是“弱势群体”，但却不是“弱智群体”。他们是有潜在智慧和力量的人，因此有自尊和“面子”的需要，唯有“面子”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还不是弱者和真正一穷二白的人。一旦这个自尊和“面子”的需要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犯上作乱，从“弱者”和“穷人”变成陈胜、吴广那样的“英雄好汉”。这样的人你在几十、几百或上千的乡民、市民中，细心观察总能发现一两个。良好的统治必须做一个调查，即调查老百姓当中有潜质成为“英雄好汉”的人——其“面子”有多大？然后才能制定出对付和安抚他们的决策来。一个人受到尊敬才会产生和平心态，人没有比在受到尊敬时更感激和热爱对方，许多时候人际关系上的尖锐对立和冲突，都是源于一两句无礼言辞而伤了对方的“面子”。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纠纷，有许多是因为不尊重对方，不给对方“面子”而产生的。
中国历史上继孔孟之后最伟大的两个哲人董仲舒和朱熹，都把“四书五经”立为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大法，而“四书五经”中有三部是专讲“礼”的，也就是专讲如何维护人自己和他人的“面子”，由此可见维护“面子”的“礼”在和谐人际关系中的重要性。从稳定社会的角度出发，不同等次的人群在许多方面需要相互尊重，互相给予“面子”，尤其上等人应该给现在的“弱者”和“穷人”一定的“面子”。任何一个稳定社会的“治人者”都知道，必需用“面子”和“利益”从“弱者”和“穷人”中分化、提升“非弱智”的部分，不让他们演变成“梁山好汉”。当然这种给予“面子”可以是虚情假意的“做秀”工作，“面子”本身就是虚荣的，不要为虚设“面子”感到脸红和没有“面子”，由此更能体现“治人者”的统治才能和治人艺术。在一个普遍缺乏宗教世界观和准宗教世界观的社会里，维持社会稳定的精神纽带，多数时候就是你给我点“面子”、我给你点“面子”，你给我一个台阶、我给你一个台阶，你糊弄一下我、我糊弄一下你。因此不论是被糊弄者或糊弄者，都不要太过计较这些礼仪性行为，都不要撕破“面子”；若是撕破“面子”成为“不要脸”的人，伤了感情、和气，就会无所不为了。建立一个和谐的“德治”社会，做好“面子”工作是关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