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最可怜的人


/铅笔经济研究社 端宏斌

 

从前,有一个善良的人,他一辈子生活在富裕的国度里,忽然有一天,他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于是他来到了一个穷国走访。穷国实在是太穷了,以至于他没办法走访最贫穷的地方,于是他就决定先从较为先进的地方开始调查。这些地方的老百姓刚刚脱离贫困,终于满心欢喜且心安理得的吃上了大鱼大肉。善良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是如此的善良,以至于他觉得这些老百姓的生活方式对自己是非常有害的,要知道,这些鱼和肉里含有大量的胆固醇,吃多了胆固醇就会造成肥胖症、高血压、冠心病、脂肪肝……当他一回到自己的国家,就赶紧写了一篇文章向本国的老百姓报告了所见所闻。不出所料,大家都一致的谴责穷国里的肉类供应商们,正是他们将高量的胆固醇输送到了那些可怜的人们体内,使得他们罹患各类疾病的概率大大提高了。而穷国里那些最穷的人的生存状况却没有人注意到,既然没注意到,那就干脆认为是不存在的,还是一致去谴责穷国的肉类供应商们显得更直观些。富国的老百姓还天真地认为,只要惩治了这些贪婪的商人,穷人就会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对刚刚解决温饱的人就去苛求饮食是否足够健康,会不会因此得上富贵病,这有意义么?常识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故事,凡是以“从前”开始,以“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结尾,都是不切实际的童话,然而类似的童话故事却天天在真实世界上演着。最近一个例子是深圳的富士康劳工案。富士康是台湾鸿海集团的子公司,该集团目前是中国大陆出口额最高的企业,2005年达到了出口144亿美元的规模,雇佣的员工人数据称超过了18万人。不幸的是,不久前一家英国报纸的记者去这家厂转了一圈,回去就便仔细描述了一番员工生活的情形,看了报道之后,但凡善良的人都会心生同情。如果说富国百姓是因为距离太远,无法了解真相,那么穷国里某些人却也在重复同样的话,就很令人感觉奇怪了。

 

国内某家报纸也派人去了实地调查,回去之后可能是为了扩大新闻吸引力,报道时不惜用上了“血汗工厂”、“揭露黑幕”、“(员工)罚站”、“(员工)逃离”等等字眼。新闻媒体的报道,首先需要做到的一点是对真实世界的客观描述,然后才可以加入一些自己的价值评论。正因为这几个记者在客观报道的同时加入了太多的价值评判,惹得公司将其告上法庭。之所以选择告记者而不是告报社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公司以前在台湾本地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情,也是选择告记者,虽然最终和解了,但效果很好,以后就再也没有记者来找他麻烦了。

 

这类事件会发生,最根本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媒体从业人员都属于先富起来的一群人,他们的生活状态远远好于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群,也可以说这些人与在流水线边上的工人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互相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媒体从业人员由于掌握了舆论的力量,便可以想当然的拿自己的价值观价值标准去评判对方。让我们来看看流水线边的工人是怎么样一群人吧。他们可能没有很高的学历,没有名牌大学的毕业证书,也没有其他一技之长,很有可能祖祖辈辈生活在边远落后的农村,对于他们来说能有一个进城打工的机会,是非常难得的,特别是这家公司是欣欣向荣的企业,绝对不会拖欠工资。据说,富士通招工的时候还发生了多起行贿案,很多人为了能得到流水线边上的职位不惜去贿赂招工主管。根据苹果公司(该公司的主要客户)的调查,甚至还有20%的员工抱怨加班机会不足,多劳多得是天经地义的,同时他们也确信加班能拿到加班费。本文的读者,请你自己想一想,你自己加班的时候拿到加班费了么?

 

自以为是的价值评判是媒体的通病。行文至此,忽然看到电视里冒出一则新闻,说是上海某民工子弟学校校车违规,面临整治。从电视画面上看,该班车只是有一些孩子没座位而站着,拥挤情况远远好于上班高峰时的公交车,但因为有孩子站着就说明超过了额定的乘员数,这是违规行为。记者姐姐还拉住一个小朋友问长问短。

 

问:“小朋友,你坐这个车上学时都有位子坐么?”

答:“没有。”

问:“那你觉得累不累啊?”

答:“累!”

问:“那你觉得这样好不好啊?”

答:“不好。”

通过特殊的问题和回答,媒体又一次将自以为是的价值判断强加在了对方头上。

 

笔者相信,缺乏政府资金援助的民工子弟学校要去搞一辆校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各方面都省下了不少钱才能做到。现在可好,因为超载就要面临处罚,是不是为了避免处罚就要把司机解雇,把校车拍卖,所有学生自行上学,就不会违规了呢?如果这类政策法规的制定,结果反而造成了群众的不便,那还是废除为妙。

 

回过头再来说一下所谓的“血汗工厂”,这其实是农村人口城市化的必由之路,由于世代生活在农村,现代社会中的多数行业他们是没办法从事的,所以只能从最初级的流水线工人做起,他们勤勤恳恳积攒打工所得,祈求自己的孩子能多念书,以后不用再当初级工人,但城市的学校因为没有户口不接受他们,难得上了民工自己的学校,还时常面临各方面的检查。但愿这些孩子将来念完书,进入另一个社会阶层之后,不会也戴上新的有色眼镜,再来数落父母辈的诸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