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1年11月23日《上海证券报》（发表时略有删节）

有个故事说，一群大雁被农夫网住。但网上破了个洞，大雁们本可以在农夫来之前从容地从破损处鱼贯而出，但“理性的”大雁们都想第一个逃出去，互不相让，结果挤在一起都没能逃脱，出现“个体理性”导致“集体无理性”的结局。

这 一悲剧正在欧元区上演。在保卫欧元的过程中，欧元区各国领导人分歧巨大，谈判中纷纷划定本国底线，毫不相让。两年前希腊债务危机的星星之火，今天已然形成 了燎原之势。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出现了从欧元区外围国家向意大利、西班牙等核心国家蔓延；从公共部门领域向银行体系蔓延的趋势，而且看不到缓解的迹象。

目前的局面并未超出所料。欧盟峰会后，欧元区领导人强颜欢笑，宣称将在11月拿出更加具体的欧债危机“终极解决方案”，但市场却从他们闪烁不定的眼神中看到了迷茫和无助。事实上，希腊债务“减记”构成了违约，而50%的减记幅度将对欧洲银行业造成巨大冲击。如果此时再要求银行业提高核心资本充足率，欧洲银行业“贫血”的形势就会雪上加霜，更遑论为经济增长提供信贷支持了。希腊违约的潜在“示范效应”也让人担忧。而作为救助欧债危机的重要火力，尽管EFSF杠杆化得到了普遍认可，但EFSF扩容的资金却无从落实。

市场失去了耐心，也失去了对欧元区领导人承诺的信心。意大利债券收益率飙升至7%左右，欧元、欧洲股票以及意大利各银行的债券和股票都遭到抛售，法国国债的收益率溢价也升至欧元时代的新高。大家最为担心的事情已经开始发生，“太大而无法救” 的意大利正在严重倾斜。仅仅想到重组意大利高达1.9万亿欧元的公共债务，就足已让人不寒而栗。

欧元区的未来相当值得担忧，欧元区该反思自己解决欧债危机的思路与心态了。扩大EFSF规模，对“问题国家”进行救助的办法只能解决燃眉之急，不是根本之道。事实上，由于羸弱的经济增长形势，欧元区问题国家的债务危机将如影随形，过得了初一，也难过十五。如果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再爆发主权债务危机的话，即使EFSF扩容，也无法施救。

救助的思路得到普遍采用，本质上还是欧元区领导人心存侥幸。似乎欧元区的领导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么花IMF的钱，要么花新兴经济体的钱来救助欧债危机。花IMF的钱，姑且不论美国会多么反对，即使IMF实现了增资救助，也难以平息欧洲的争吵。新兴经济体国家虽然十分乐于看到欧洲繁荣稳定，但他们勒紧裤带赚得的外汇，也肯定不会在看不清楚的时候拿来打水漂。当然，希望花别人的钱来解决自己的问题，这是很正常的心理，但必须认识到，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欧洲需要改变。近来出现了一些变化，希腊和意大利都实现了换将，经济学家帕帕季莫斯和蒙蒂临危受命，并且努力寻求重新组建由专家而不是政客组成的内阁。但是希望这些技术官僚能在旦夕之间修复欧元区根深蒂固的问题，显然并不现实。

可以肯定的说，解决欧债危机最好的时机已经贻误。如果两年前、一年前，甚至半年前来认真解决的话，形势也不至于恶化至今天。目前来看，欧元区所剩的机会已经不多。鉴于欧洲极度缺乏政治家的现状，老一代政治家们建立欧洲合众国的伟大理想可能被这一代的欧洲领导人所葬送。

当然，从旁观者看来，欧元区还有最后的机会。如果欧元区真的做了， 在大厦将倾的时刻，大家还是会施以援手。那就是欧洲央行果断出手，实施量化宽松政策，同时立即着手研究发行欧元区债券（E-bonds）的各种技术问题。

欧 洲央行的“量化宽松”政策至关重要。如果创造一种储备货币，而又不通过增发货币的办法来获取铸币税，那么拥有这种储备货币发行权的好处在哪里呢？正确的做 法，但也是对全球经济不公平的做法，就是欧洲央行实施“量化宽松”政策，印钞还债，就像美联储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样。小幅降息是个方向，但对解决目前形势来 说，是杯水车薪。

我 们理解部分国家反对欧洲央行量化宽松的原因。毕竟，冒着各国通胀上升的风险来征收铸币税，返还给那些欧洲的“问题国家”，在心理上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另 一方面，也应该明白，从欧元的创立中，德法等实体经济有优势的国家，从中获取了最大的好处。好处全拿，出了问题又不担当，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欧洲央行出手，只能稳定短期形势。欧元区要想走出债务危机，保住欧元，剩下的办法就只剩下发行E-bonds了。 欧债危机根源于欧元区内货币政策统一而财政政策不统一的制度设置，根本解决办法也只能从制度架构上寻求突破。当然，根本出路是实现欧洲经济的持续增长，但 问题在于，财政紧缩和无法以低沉本融资不可能带来持续的经济增长。欧元区必须要创造一个新的融资渠道，重塑市场信心，并利用全球资源来为欧元区的经济增长 服务。

于是加深欧元区财政协调，发行统一的E-bonds就成了拯救欧债危机的诺亚方舟。由于E-bonds以整个欧元区经济为担保，能够有效降低融资成本，也容易稳定市场信心。通过E-bonds来解决欧元区问题国家融资难的问题，以获取经济发展所需资金。更重要的是欧元区发行E-bonds，将出现一个新的欧洲债券全球市场，有助于留住现有欧元区内资本并吸引新资本流向欧洲，推动欧元区经济增长，这将和当初发行欧元一样，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

几天前，与一位著名的欧洲经济学家聊欧债危机。他摇着头说，没有人知道E-bonds是什么。是的，确实没有人见过E-bonds，但十几年前，不也没有人知道欧元是什么样子吗？真正令人沮丧的，并不是形势有多么严峻和困难，而是大家多么没有勇气和想象力。实际上，我们将拥有一个什么样的未来，主要取决于我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没 有谁可以帮助捍卫欧元。如果欧洲人自己都不珍惜欧元，谁还会替他们来珍惜呢？部分国家退出欧元区已经日益成为一种可能，但这种做法肯定会“传染”，欧元区 可能会分崩离析，欧盟也将处于危险之中。梦魇般的记忆将留下怨恨，欧洲很可能因此而步入动荡年代。如果还是看不到欧洲政治家的决心和胸怀，那就要为欧元的 覆没做些准备了。

作者：王天龙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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