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雨
午后没有阳光,外面下起了零星的雨,我走进雨里。
突然发现,雨滴竟也会飘,细看,原来是槐花,她就这样伴着雨水零落。雨决然地垂落,而槐花则似有所留恋,带点慢镜头的忧伤、柔美,幽灵般凄美。
街道因了槐树的茂密而有了曲境通幽的意思,走进期间,恍如隔了个喧嚣的世界。槐花就这样无声地落下,雨们似乎成了槐树的泪,与她依依作别。分不清是花还是雨,是雨还是泪。
也许是槐花经历了清香馥郁之后,已经化归于平淡,于是,你已闻不见她的香味,甚至零落成泥也不可得,只能把自己放倒于水泥地的街面,星星点点,在车轮底下,在行人的鞋下,让可能发生的任意发生。
走在槐花雨中,突发奇想:要是全身淋湿,披一身槐花之瓣, 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可惜槐花并不乐意落在我头发和身上,只有雨,把我淋成落汤鸡。
我和槐花的渊源,还有下面的文字为证,这是去年这个时候的一次邂逅后留下的文字。
槐花雨
风没有来,树为什么没有静止啊。
风没有来,鸟也没有来。那棵槐树。却。没有静止。
我瞥见了,那棵槐树没有静止,于是,我静止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棵巨大的槐树身上,槐花兀自洒落下来,不是一簇、两簇、三簇往下掉,而是花瓣如雨点,集体洒落,无声,带着一种凄美的忧伤,幽灵般复归于土地。
槐花雨,槐花雨,槐花在下雨。
那是槐树在流下滂沱的泪吗?
但我分明又闻到了槐花的香。那香味是从我的窗外飘来的,她来自两千公里外我任职的那个小学,来自十多年前的记忆。每个初夏,我的午觉都是被窗外的槐花香唤醒的,在这种浓郁的花香里,我即便醒着,也是臃懒的,神思恍惚的。倒是早晨推开窗户,眼里落满那一簇簇饱满的白色花枝,顿时感到神清气爽。于是,我的视线会贪婪地包裹那些花瓣,那连缀在一起的凝脂般的丰满的白色花瓣,还有被露水打过的树叶。此时,早晨的阳光成了我的同谋,它把我窗外的世界照亮,也把我的心照得透亮。我开始拿出一本书读起来。
我的斗室很小,却是费尽心思争取得到的。也许不到八个平方,一小床,一课桌,一木椅,再加一仅容转身的水泥地。这是教室上下楼中间的楼梯间,学生自上而下,再经我的门口下去,咚咚的响声是我最熟悉的孩子们的脚步声,还有些孩子干脆从楼梯的水泥扶手上哧溜滑下去,很快,很流畅。那个时候,我是个不称职的小学教师,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经常对那些顽皮的小孩子无可奈何。于是,在那个每天缠绕着失败感的焦灼里,我总是做着奇怪的梦。我梦见孩子们的脚疯狂地从楼上踩踏下来,那些脚是如此之多,几乎挤满了整个楼梯,而那些凌乱拥挤的脚总是要踏向躺着的我,让我几乎窒息。我总是在这样的噩梦中被惊醒,以至于有一天,我近乎疯狂地把椅子摔成了碎片。
还好,在那些槐花飘香的季节里,我是没有噩梦的。
现在,我远远地静止在那棵流泪的槐树旁,闻着一种子虚乌有的槐花香。那香味又似乎是在两千公里外的故乡飘来的。在通往外婆家的路上,也有一排高大的槐树。神奇的是,每年总有一次在看外婆的途中,能大老远闻到槐树的香味。我总是在这个时候飞跑起来,在一棵树下静止,仰头,张嘴,希望一簇槐花能落到自己嘴里。大人说,槐花是可以吃的。在“过苦日子”的年月,槐花一开就被人抢光了,连槐树皮也不能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静止的我开始移动,我开始远离那棵下着花瓣雨的槐树。至少,这棵树还能自在地花开花落,还能伤感地下着滂沱的花泪。